Note:
CP:钟离x空
tag:原作背景,沙雕甜饼,双箭头,ooc警告
※钟离正式出场很晚
※喜闻乐见耍酒疯空
※是给 @阿极 的生日贺文,生日快乐
※全文1w8+已完结,短篇HE已完结,感谢喜欢
——
00.
“旅行者,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派蒙叉着腰,瞪着眼,瞳孔地震,倒吸冷气:
“你是怎么做到一觉醒来就失身了的啊!!”
“我也想知道啊!!等一会,那不叫失身吧?!”
01.
“喏,旅行者,你要的香膏,都在这儿了。”
莺儿纤手轻掩红唇,巧笑倩兮,顾盼生辉,略略一扫眼前垂着头不肯看自己的金发旅者,一如既往打趣道:
“这一大早的,你特地跑来找我做这香膏,到底要做什么呢?不会真的是要向心仪的女子表明心意吧,那我可是要伤心的。”
“没什么特别用处,只是普通的,呃,祭祀?”
空从她手中接过小小的香膏盒子,硬着头皮敷衍,莺儿歪着头,十成十地不信,几句感慨化在风里,倒是激得空一个激灵:
“那可真是有意思了。仔细算来,距你初到璃月,也一年有余啦;而佳节再临,按照璃月的风俗,赠心上人以香膏花束,便能邀请对方,同游霄市,最近找我制香的人也的确不少。唯独你与众不同,竟是要在这个关键点供奉么?”
“咳!莺儿小姐,我——”
“好了好了,此地无银三百两,道理谁都懂嘛。你说是祭祀,那便是吧。可惜了我的香膏,因为是你的请求,我花了十二分的心思在上头呢,这可是我经手的料里最好的一批了,纯天然制造,香气持久不散,甚至可以入口……”
莺儿不由偷笑,眼看旅者耳根都红了,眨了眨眼,倒也识趣,没有刨根问底。
“唉,你不想说就算了,只叹我一片痴心,到底迟了一步。喜欢的话,要趁早下手哦,没什么可难为情的。毕竟,谁年轻的时候,没春心萌动过呢?哎呀,我话好像有些多了。”
她以往同这孩子开玩笑,对方都气定神闲,甚至能堵回她的话头,今天却是真的羞恼了,看来确实有情况呀。莺儿这头若有所思,空那边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清了清嗓子,囫囵揪了个借口敷衍两句,几乎是在女子意味深长的注视中落荒而逃。
璃月街头依旧熙熙攘攘、繁华似锦。佳节将至,清冷空气都抵不过众人心中热火,空深呼吸,鼻尖簇拥着一团又一团白气,耳尖还泛着赤色,孰知是被冻得,还是刚才羞赧的劲头还没下去呢?
他望着车水马龙,捏紧了手里的香膏盒子。
距离空寻回妹妹,已经有段时间了,而派蒙那个家伙,竟和荧一见如故,一人一精灵更是趁着海灯节预热的势头,到处乱跑乱逛,每天他回家,尘歌壶里都能多出一大堆吃食玩具,只有空自个儿盯着鞋柜上瘪了的钱袋干瞪眼。
话说女孩子热衷于逛街,是某种天性使然吗?一开始的空还是放心不下,跟着她们一起跑逛,却喜提了拎杂物的差事。次数多了,空干脆找借口逃之夭夭,反正凭荧的实力,也不至于有没眼色的人找她麻烦。
正好,他自己也有些事情想做。其实莺儿猜得八九不离十,空请她制香膏这事儿,的确动机不纯。
——因为他喜欢钟离。
今天的香膏,就是送给钟离的。空特地长了个心眼,拜托莺儿把香制成了当初和钟离一同操办送仙典仪时,传说中“岩王帝君”会喜欢的“成熟女性青睐”的品种。可现在香是做好了,空却没送出去的胆子。
金发的旅者伫立人群中央,幽幽叹气。空有时候都想一巴掌把自己拍清醒,他喜欢谁不好,怎么偏偏心悦一块顽石,这下好了,连表明心意都得拐弯抹角,生怕搞砸了,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钟离是什么人啊……璃月人尽皆知,往生堂新来的那位客卿,风度翩翩,气质不俗,温文尔雅,博文广记,引经据典信手拈来,引得众人交口称赞;空更是连这人藏着掖着的真实身份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作为提瓦特七执政中最古老的神,年纪起码六千岁起步,阅尽千帆,匪石弗转,满心满脑都是璃月,恐怕是顾不上这些儿女情长之事的。
他倒不是对自己没信心,毕竟谁还不是个年纪四位数起步的老怪物,他是对钟离没信心啊!空想了想自己先前同那人饮茶时,有意无意的引导暗示,都被对方一派正直挡了回来,就一个头两个大。
他和钟离聊前些日子云堇先生的小徒弟在玉京台唱书上的鸟儿成双对,某位客卿满脸欣慰,称赞云先生后继有人值得快慰;他和钟离讲在野外发现了珍稀的琉璃百合,某人面露惊奇,直说机会难得,便与他侃侃道来琉璃百合干花的制法……
没救了,属实没救了。空恨铁不成钢地咬牙,手里的盒子都快给他摁扁了。都说铁树也能开花,那磐石该怎么办?
只能从长计议了。当务之急,是先把香膏送出去,然后邀请钟离先生一起去逛霄市……旅者终于迈步,空一边思索着,一边踱步到冒险家协会附近。
恰巧,一声吆喝在空耳边响起,旅者一个激灵,本能回头,一眼锁定了声音的主人,神情带上惊讶。
“德安公?”
三碗不过港的掌柜,空记得这个精神矍铄的老头。一双小眼睛总是咻地一眯,泛着精明的光,空先前也接到过这位掌柜的委托,他发愁于熟客抱怨菜式没有新花样,所以请空找些蒲公英来,尝试酿造蒙德大受欢迎的蒲公英酒。
难道他酿酒的蒲公英又用完了吗?背包里倒应该还有库存,空盘算着走近,谁想到,这次德安公并未请托,反倒是眼神发亮,一见他过来,顾不得礼节,抓住空的手臂,语速飞快:
“旅行者,多亏了你之前带给我的那些蒲公英,还真叫我折腾出些名堂!这不,你正好来了,就来帮我试试这新酒怎么样吧!”
空怔愣原地,直犯嘀咕。蒙德名誉天下的蒲公英酒,配方就这么轻而易举被这位茶馆老板破解了吗?
他怎么这么没底呢?这位老先生该不会是想拿自己当试毒的吧……
空想想自己曾听到的,这位掌柜唆使女侍给酒酿丸子掺水的黑历史,又瞅瞅这人眯起的小眼睛,嘴角微微抽搐,试图推脱:
“感谢好意,但我年纪……太小了,酒水还是不碰的好。”
他话音刚落,空自己都想捂脸。装嫩也得心理素质过硬,他算了算自己的年岁,只能庆幸自己长着一张极具欺骗性的脸了。
“哈哈,平日里的话,老头子我也是不卖给你的,”德安公心情极好,大笑两声,
“但这次情况特殊,旅行者,你可是我的大功臣,于情于理,我也该请你尝尝味儿。我就准备了一小盅,不打紧的,等你尝过了,我还有其他报酬给你呢!”
德安公嘴巴一抿,势在必得似的,手指一捻,空立刻精神抖擞,仿佛已经看见摩拉朝自己招手,立马改了口风:
“那我就不客气了。”
反正就一小杯,试试看也不会怎么样吧?
空对自己过人的身体素质还是很自信的。开玩笑,他什么场面没见识过,他堂堂西风骑士团的荣誉骑士,扛过特瓦林的风场,挨过若陀龙王的地动山摇,挡过公子的枪箭,甚至还在无想刃狭间跑过澡。
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就算是史莱姆也是进过他肚子的。受了雷电将军一刀没过多久就又活蹦乱跳,放眼看整个提瓦特也找不出几个比他更能打的人了。
德安公连连称好,而等酒盅递到眼前,空盯着澄澈液面,竟也难免恍惚。
虽然刚才是在找借口,但来了提瓦特后,在买酒这方面,他还真是因为自己这张脸处处受制。
除去这次的话,那他唯一一次碰酒,还是因为意外。
大概是先前和重云同行除魔时,曾被对方拜托寻些做冰棍的清心,当时的空干脆留下派蒙和重云一起在璃月港,独自前往了绝云间。
谁能想到,他这都能遇到莫名其妙跑来璃月串门的温迪,被对方灌酒后,醉得人事不知,朦朦胧胧中,他梦见,似乎是钟离将自己抱了回去,还泡了杯醒酒茶,扶着他一点一点喂了下去……
在此之前,他和钟离之间的来往,一直恪守礼节,这样亲近的接触实在是前所未有。如果不是醒来后自己身处留云的仙府,桌上还放着饮尽的茶水,空都快怀疑自己是否是在做梦了。
而非要刨根问底,空大概就是那时对钟离心动的。原本他也只是和旁人一样,赞叹自家友人博学广闻,然而,当旖旎朦胧中,他伸手触摸到对方的面容,岩神一双清冽的金眸在模糊的视野里,推开迷蒙雾气,化烙在他眼底时,空仿佛感受到彼此的呼吸都交汇共融,残留甜酒弥漫口中,便凝成了燥热心流。
说到底,也怪某人只管撩不管负责,空咬牙切齿,一把接过酒盅,赌气似的,将杯中液体一饮而尽。
如果是钟离在的话,肯定是不会同意他喝酒的。他也就给自己点过一次酒酿圆子而已……那还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不过,这么说起来,倒也奇怪,他回璃月以后,遇到钟离的次数,比从前频繁许多,是巧合吗?
苦酒入喉,味觉被辛辣感刺激得连连抗议,空本能咳嗽出声,弯腰掐着喉咙,呛得眼泪都出来了。这酒的味道实在太过怪异,空一阵阵发晕,眼冒金星,就连德安公都吓了一跳,赶忙去扶人:
“旅行者!你还好——”
“旅行者?”
这哪里是酒!旅者根本顾不上别人了,空内心委屈悲鸣,迪奥娜要是知道这种东西,估计早就为自己终于找到能够摧毁蒙德酒业的杀器激动到跳起来了!
他眼前一黑,哐当一头栽倒,思维彻底断片。
02.
空是在自己的尘歌壶里醒来的。
他被严严实实裹进被子里,被角都被人贴心掖好了。空一时间有点懵,他伸出手,五指在眼前张开,又合拢,这才有点自己不是在做梦的真实感。
奇怪,是谁把他送回来的?
宿醉的感觉实在不好,空揉着惺忪睡眼,翻身下床,打算出去透口气,沐浴下璃月港清晨新鲜的空气,醒醒神。屋子里静悄悄的,他这一睡,睡到了日上三竿,荧和派蒙应当又出去了。
话说香膏呢?空扭头看到床头柜上的小盒子,赶忙顺手收在身上,这才收拾整齐,准备出门。
可他刚从壶里爬出来,就被一堆捧花怼脸埋了。
“旅行者!你终于定下终身了,恭喜恭喜啊!”
空被花香味呛得连连后退,一个没站稳,仰头摔倒在地。
金发的少年疼得直吸冷气,这下彻底睡意全无,空刚撑着身子坐起来,一抬头,就看见一群人乌压压站在自己跟前,为首的莺儿正抚着面颊,一边感慨一边惋惜:
“难怪你之前支支吾吾不敢说,原来你的对象,是那位美名在外的往生堂客卿啊。这位我的确是没把握的,若是旁人,我一定是要较量一下的。”
……谁?
她在讲什么??自己怎么听不懂,莫非是璃月的某种方言?!
……不对啊,他好像听到了往生堂……等会,对象?!客卿?!是他想的那个客卿吗?!
恍如青天白日下惨遭五雷轰顶,空原地宕机。他不就是睡了一觉吗?!怎么醒来整个世道都变了?!
为什么一觉醒来,全世界都说他是岩王帝君他对象啊?!
他是不是穿梭到了平行世界?!
他和钟离什么时候扯上那种关系了?!
空咽了咽唾沫,极力让混沌的大脑保持清醒,表情都快扭曲了: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怎么可能和钟离先生有……”
只见刚才还热情洋溢的人群瞬间安静,人们面面相觑,就连莺儿都面露困惑,
“哎呀。旅行者,你该不会,是话本子里那种,撩完以后拍拍披风走人,不打算负责的薄情寡义的负心汉吧……”
“不是?!你们误解了,我绝对不是那种人?!”
“是的话,那我可要心疼一下那位客卿先生了。”
莺儿连连摇头,不听空语无伦次的解释,不依不饶,把花往空怀里一塞,刺鼻的花香味第二次扑面而来,空的大脑一片空白,眼底是巧笑倩兮的女子翕动的唇:
“毕竟你昨天,可是当街抱着人家,一口一个要定下终身的。”
……谁?抱着谁?!
空再度五雷轰顶,抱着花傻愣原地。
这提瓦特是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
终于有人发现不对,摩挲着下巴,一副恍然大悟模样:
“旅行者,瞧你欲言又止,莫非这其中有所误会?”
您真是太上道了,空欲哭无泪,感动的目光投注在发声人的脸上,庆幸终于有个看出关窍的存在,立刻接着这人的话讲,
“对,我可以解释……”
“原来你是被那位客卿大人强迫的!”只见那人一锤定音,露出痛心疾首的神情:
“他太不是东西了!”
“……哈?等一等,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空目瞪口呆,差点咬到舌头,而众人皆是明悟,义愤填膺起来:
“你不要怕,大伙都是热心人,一定替你讨回公道……哎,旅行者,你别跑啊,你去哪儿?!”
这提瓦特真是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空彻底混乱,趁着众人交头接耳之际,丢了花拔腿就跑。人们跟着一愣,纷纷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般追上去:
“旅行者!你还没说他是不是逼迫你的呢!回来啊!”
场面极度混乱,空听见身后的动静,倒吸一口凉气,腿上速度更快了。金发的少年内心戏疯狂跳动,空已经开始思考自己这算不算造谣败坏钟离声誉了。
完蛋,要是让钟离知道了,自个儿不得被一岩枪钉到孤云阁底和奥赛尔搓麻将啊?!
“空!这边,这边!”
派蒙?
空心念一动,仰头看去,只见派蒙正趴在玉京台屋子后头的花坛边上,和自己招手,
“快上来!”
管不了那么多了!空屏息凝神,一个蹬地踩墙,动作迅捷爬上高台,惹得身后人阵阵惊叹,只能干站在下头仰头张望。旅者气喘吁吁,好不容易坐倒在花丛里,就被导弹一样撞到怀里的派蒙撞得几乎吐血:
“你……你轻点……”
“你还说!”
派蒙瞪大圆圆的眼睛,纠结地皱巴小脸,张牙舞爪比划:
“到底怎么回事?今天我和荧刚走出门,就听见璃月满大街都是流言蜚语,说你和钟离在一起了,呜,这么大的事,你居然瞒着我,我还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了!”
“你是怎么做到一觉醒来就失身了的?”她和荧只是去港口逛了一天,怎么天都变了?
“我也想知道!”就算空平时再好脾气,现在也焦头烂额了,他扶着脑袋,试图从思维里晃出真相,最后妥协放弃,顺带低声驳斥道:
“而且那不叫失身吧?!”
“反正现在都没区别吧!算了,看在你也什么都不知道,不是故意瞒着我的份儿上,派蒙大发慈悲原谅你了。”派蒙吸了吸小鼻子,终于发现不对,不由惊讶:
“有酒的味道,空,你该不会喝酒了吧?”
“一杯而已……我肯定是喝醉以后干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空敲了敲头,悲鸣一声,
“不行,头好痛,根本想不起来。”
“怎么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啊。”派蒙抱着手臂抱怨,
“唉,璃月人都说,知足常乐,既然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了,既来之则安之,嗯嗯,空,你还是看开一点吧。”
“这怎么看开!”
空觉得一阵阵地胃疼:
“我都不敢去见钟离了……你想想,温迪得罪他后,被打飞过吧?”
“应……应该……不会吧……大不了我们去稻妻躲一躲嘛,影可是一直期待你给她带行秋的新作……”
派蒙悻悻道,眨巴眨巴眼睛,
“再说,空,你不是本来就喜欢钟——唔唔唔唔!!”
“该教你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了。”
空没好气捂住她的嘴,眼看着派蒙脸都涨红了,才又赶紧松手:
“但这也太离谱了吧?!我终于学会在梦中表白了?!”
沦落到喝醉才敢诉述心意,听起来太可悲了吧。派蒙思考了一下,不由牙酸,也闭紧嘴巴,不好再讲什么,而空吸气又吐气,终于冷静镇定下来,才问道:
“荧让你来找我吗?”
“是呀,”派蒙点了点头,
“她听见谣言以后急得不得了,到处打听事情原委呢,我也很担心空,就先过来了,结果刚看到你,你就被一群人追着跑……对了,空,他们为什么追你啊?”
“别问了,”空抹了把脸,不忍直视,
“你提醒我了,荧的思路是对的,我们得先想办法搞清楚事情的经过。”
“那接下来去哪里?”
派蒙赶紧跟上,而空抖了抖,挤出几个字:
“……往生堂。”
就算现在他不太想去见钟离,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要是一直躲着,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03.
“所以,你们就这么狼狈不堪地溜到我这里来了?”
胡桃翻了个白眼,挥了挥手,
“不在不在,钟离今天一大早就出门了,我这里可没有你要找的人。不是我说,旅行者,你不觉得你现在的样子……”
“像个变态是吗?”空语气沉痛,打断了胡桃的话,面如死灰:
“我很有自知之明,你别说了。”
“……不是,你不觉得,你把白床单从头到脚裹在身上,这个打扮更惹人注意吗?”
胡桃忍无可忍,把空身上的床单拽下来,
“这上面还印着一个锅巴的头像!应该是万民堂晾在玉京台那边的吧?!”
“情况紧急嘛!!我们之后会洗干净还给香菱的!”派蒙干笑两声,岔开话题,
“谁让璃月人对八卦这么热衷,空现在一露面就要被围追截堵……是因为过节的缘故,大家都闲起来了吗?”
“我看是因为空太有名了,名人的八卦,谁不喜欢看啊。”胡桃咧着嘴偷乐,空都快把头埋进地里了:
“你别说了……本来问当事人是弄清楚事情经过的最快办法,可钟离先生不在,外头那些人也没法沟通,实在不行,我只能先想办法拿回尘歌壶,等荧回来告诉我一切的始末了。”要不是他一出门就被吓跑,壶都扔在了原地,也不至于还得借用万民堂晾晒的床单伪装自己啊。
“也别这么悲观,你怎么不问问我清不清楚呢?”
胡桃眨了下眼,空顿时眼神一亮,抬头看她:
“你记得我昨天干了什么?”
“不记得啊。”往生堂的堂主理直气壮,无视金发旅者瞬间变得欲言又止的脸,笑嘻嘻道:
“我昨天接了单生意,可不在璃月港里头。但是,我本人不了解,不代表我不知道,除了你妹妹和钟离外,还有谁能告诉你来龙去脉嘛。”
“好事者是很惹人烦啦,你刚刚也全排除了,可有时候,喜欢八卦也不一定是坏事嘛,就比如,你听过茶馆说书吗?”
空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胡桃笑容更加灿烂,看乐子心思简直昭然若揭:
“就冲大家伙儿都要逮着你叽叽喳喳问个清楚的架势,你的人气如我所言,可是不小啊,你猜猜,就冲你昨天的所作所为,那些个靠讲故事吃饭的说书人,会放过一个招揽听客的大好机会嘛?”
“你到底干了什么,你去听听看,不就知道了?哦对,提前恭喜你,要留名青史啦!”
谁要这种青史留名啊!!
“……没有其他办法吗?”
空艰难开口,语气不失绝望,而胡桃坚定点头:
“逃避是没有用的,就算你回去等你妹妹消息,就结果而言,你也没改变什么,还不如早一点弄清楚。”
空彻底蔫儿巴下去。金发的旅者原地纠结,半天才认命般长叹,举手投降,
“那你有没有可以伪装的东西……”他不想再裹着床单了!
“这个嘛,”胡桃摸摸下巴,试探发问,
“我让人用棺材抬你出去?”
“……你很恨我吗?”
“开玩笑的,”往生堂堂主摊了摊手,眯起眸子,笑出一口小白牙,
“我还有个主意。”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04.
“那个,空,其实你现在看上去,也没那么糟糕,噗,咳,起、起码比披着床单,好看多了,噗嗤。”
派蒙使劲憋笑,捂住圆滚滚的肚子,而胡桃前后左右围着空绕了一圈,径直无视对方捏着扇柄的青筋暴起的手,嘿嘿一笑,很是满意,拍了拍空露在外头的肩膀:
“很好,从现在起,你就是往生堂新来的仪馆小妹啦!”
“……我谢谢你。”
空牙根咬得森森地响,不停提醒自己要平心静气,他是因为事态特殊,才不得不这么做……
黑色无袖旗袍整体以斜式剪裁,后背被整个露出,布料则在腰窝下方再次聚合,交点处挂着青玉环佩和红色流苏。高叉一直开到腿根,两边腰侧的布料被挖出菱形的小口,暗金纹路萦绕数支红梅图案印于布面之上,最外层还覆着一层半透明的薄纱。
少年本就生得样貌端正,如瀑的金色长发被尽数解开放下,披散在外露的背上,左耳的单边耳坠闪着橙黄的光。相较平日少了几分英气,多了些柔美,而空只感觉自己浑身凉飕飕的,简直一阵恶寒,扭了扭脚上的黑色尖头高跟鞋:
“我记得你们仪馆小妹明明不穿成这样。”
“不客气,特殊待遇嘛,”胡桃嘴巴一努,深藏功与名,顺便从身后的箱子里又刨出一件披风,唰地往空身上一盖:
“我保证,你穿着这身出去,谁都认不出你来!嘿嘿,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你骨架生得瘦,就算露出肩膀,也不会被发现是男人……”
“正常人只要往我胸前一看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
“这个太好解决了,”胡桃打了个响指,开门见山,
“你想塞包子还是馒头?隔夜的,邦邦硬。”
“……不用了,”空头疼,干脆把披风裹了裹,挡住自己的胸,而胡桃还不忘记嘱咐:
“千万记得,不要说话啊,你这声音,一开口就暴露了。我想想,一般人们都去三碗不过港听评书,你就去那儿吧,一路走好哈!”
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事故开始的地方……空听到三碗不过港这个词就一个激灵,抿了抿唇,到底什么都没说,揪住早就憋不住正笑个不停的派蒙,埋头就走。
派蒙跟着他肯定不成,一下就暴露了,小精灵抱着他的衣服和床单先行离开,说是万民堂会合。
空一步三回头,好不容易顶着众人怪异的打量,捏着手中折扇,挪到三碗不过港,茶馆正好到了客潮高峰之时,位子近乎已经坐满了。
而好巧不巧,在仅剩的空桌处,空一眼就看到了人群边缘某个老神在在喝茶的熟悉身影,手上一用劲儿,那柄折扇直接给他捏断了。
——钟离怎么会在这儿?!
“嗯?”
年轻的客卿兀自吹去茶上浮叶,正细细啜饮,便心念一动。钟离一抬眸,就看到某个金发少年正愣在原地,不由暗自叹息,放下茶盏,不动声色朝空招了招手。
这是认出自己了?不是,早知道这人就在这儿,他乔装打扮个什么劲儿啊!!
空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这副尊容,亏得钟离也敢往自己身上想!
少年旅者拉了拉身上的披风,垮着脸,如同上刑一样,一寸一寸龟爬一样过去,形容严肃,僵着身子坐在某人对面。钟离动作行云流水,给他添了一杯茶,不忍直视铁板一样紧绷的空,清了清嗓子。
“你先前,同手同脚了。”
“……”
空刚用手指勾住茶杯,闻言腕子一抖,茶水差点洒身上。
钟离眉头微蹙,立即伸手,替他抬稳茶盏。对方不失柔软的指腹触碰到少年腕侧的皮肤,空动了动唇,心跳过速一瞬,赶紧低头喝茶,不瞧他了。
钟离也没在意。往生堂的客卿眉心舒展,悄悄弯唇,自知某位旅者纵然看茶,也实则在变着法找机会偷瞄自个儿,心情极好。
而空几乎把整张脸都埋进茶水里头了。旅者突然有点懊恼,他读不懂钟离现下的心思。
按理来说,流言那样凶猛,钟离也该听到风声才对,可他对自己的态度,似乎和往常没什么分别。
不是吧,不会真的有人迟钝到这种程度吧……他要不还是歇了心思,早点和荧去下一个世界继续旅行得了。空焦躁不安,连茶水喝完了都没发现,还是钟离叹了口气,屈指在某人发顶轻敲两下,
“我倒不知,你对品鉴空气,也有一番心得。”
“……咳!”
空差点呛着,直接把杯具扔回桌上。这一下动静不小,立刻有茶客望向这边,空背对着他们倒也罢了,钟离却是被认了出来。
顿时,窃窃私语不绝于耳:
“那位是……流言里的往生堂客卿吧?果真一表人才啊。”
“这位客卿在璃月港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最近又和大名鼎鼎的旅者终成眷属,真是天生一对啊。”
“可是他对面怎的坐着一位金发女郎?我刚刚可是听说了,那旅者和他一起,貌似是被强迫的,此人人品存疑,或许是左拥右抱薄情寡义之徒呢!”
“哎,话不能乱讲,你怎么知道,对面那姑娘不是往生堂派过来跟着他的仪馆小妹呢?我看那衣服也像!”
钟离这强抢民男的污名,是洗不干净了,真就飞来横祸。归根结底,这还得怪自己,空多少愧疚起来,但仪馆小妹?
到底哪里像了!!他眼皮直跳,谁家仪馆小妹穿成这样的???何况他也不是钟离的跟班吧!
要不是胡桃是女孩子,他都要怀疑往生堂堂主是不是有什么怪癖了!!
而且为什么这群人对着钟离,就只敢私下里交头接耳,对着自己,就蹬鼻子上脸满大街追着跑了?不对啊,他们的气场有差这么多吗?
这可不行啊,这不说明他被钟离吃得死死的吗?可仔细算算,他比这人年龄还大吧??是这样吧?
空纠结不已,钟离却浑不在意那些闲话,自顾自给空续了茶,敲打眼前蔫儿吧唧的旅者:
“这无缘无故的攀比之心,是从何而来啊。”
空不能说话,也不敢说实话,只能继续端杯喝茶。
而那头,说书人惊堂木一拍,全场霎时寂静,田铁嘴伸手一比划,张口就来:
“各位茶友既来捧场,我便同大伙儿说道说道。今个儿,我们就来讲讲,那拯救璃月的旅者,是如何抱得客卿归的……”
空一口茶喷了出来。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真听自个儿名字从说书人嘴里蹦出来,旅者差点被呛个半死。钟离不由好笑,一边替人顺气,动作熟稔将他垂落金发掖至耳后,一边附于空脸侧轻声道:
“名垂青史,想来别有一番滋味?”
这话有些耳熟。空瞪大眼睛,突然有种很瘆人的猜想。
……这家伙不会其实什么都知道吧。
05.
今日的往生堂,气氛反常的严肃。
大厅中央的茶桌旁,对坐着两个人影。看似年轻的客卿正襟危坐,另外一边的少女反倒是翘着二郎腿哼哼唧唧。
“我愁啊,”终于,胡桃趴在桌子上,不住哀嚎:
“你说你一把年纪了,怎么连家都成不了呢?”
“……我记得你前些日子,还说我看着年轻。”
“你是长得年轻!但这性格怎么跟个老古董似的,什么都懂,什么都不关心,这可不行,你说你这样,哪家姑娘敢嫁给你啊!”
胡桃拍案而起,而钟离捧着书,面不改色翻动书页:
“我倒也有不知晓之事。就比如,我并不知道,往生堂还有给员工包办婚姻的习俗。”
“以前是没有,但这不是快过节了,生意一片惨淡,老员工都跑了好几个,为了拉业绩,我夸下海口,入职往生堂,包办终身大事嘛?”胡桃眼睛一瞪,唉声叹气:
“我招牌都挂出去了,结果你上来就给我砸了场子。”
“我这算是被卖出去了?”
“哪儿的话,”胡桃笑眼弯弯:
“你值几个钱,把你卖了都不够还你从我这儿预支的薪水。我不管啊,你今天就算是抱着隔壁阿嬷的小二花也得给我把亲成了!”
钟离翻书的手顿住了:
“小二花?”
胡桃一本正经,比划一个长度:
“一只一岁大的母狸花猫……”
“容我拒绝。”
“反对无效!”
这孩子,他果真应付不来……他顶着自家上司灼人的目光,认真思考了一下,毕竟拿人手软,终究松了口风:
“并非我无意于风月之事,”所思所念之人浮现心头,金发金眸笑容澄澈,反倒让钟离暗叹,
“只是早已知晓,终不能得偿所愿,不提也好。”
“啥??啥啥?我没听错吧,你个石头居然真有喜欢的人啊?谁啊?”胡桃一蹦三尺高,哒哒跑到钟离身边溜达,被对方一本书拍在脸上摁回去,龇牙咧嘴嘟嘟囔囔:
“唧唧歪歪的,不说就不说嘛,小气鬼。我来猜,我来猜总行吧?什么人这么了不得,堂堂往生堂客卿,都看不上眼,莫不成是七星?”
钟离继续看他的书,没有搭话的意思。胡桃眉头一挑,继续猜,
“哪位大家族的小姐?”
钟离再次翻动书页。
胡桃有些丧气了,她怎么就撬不开这闷嘴葫芦呢?正要发怒,忽听门口传来敲门声。
“谁呀谁呀?”
“是我。”
钟离翻书的手顿住了。
他抬起头,向门口望去。熟悉的身影踏进屋中,披风晃晃荡荡在空中摇曳,拖着小小的宝石尾巴。金发的旅者带着他的小精灵在二人面前站定,空瞧见钟离,身形整个一僵,发现自己失态,赶忙清了清嗓子,移开视线:
“咳。钟离先生原来也在啊,打扰了。”
胡桃疑惑地“嗯”了一声,眼睛一瞄,瞅见了某位客卿悄悄弯起的眼睛,她手指抚着下巴,摩挲起来,似有所悟。
这两个人眉来眼去干什么呢!自感被无视的胡桃不高兴了,伸手在空面前晃晃:
“旅行者,找本堂主来,有何贵干呀?”
“是这样,旅行者看到往生堂外头挂着的招牌,说什么入职员工包办终身,他想起自己也算是往生堂的新人……唔唔!空,你捂我嘴干什么啊!”
“不是,呃,你们别听派蒙乱说,我就是路过,过来……”
空死死摁住自家应急食品,忽略派蒙委屈吧啦的小眼神,余光瞥见钟离,大脑一片空白,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我是过来给你们拜年的!”
场面一时死寂。胡桃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闪到腰,钟离手一抖,书都掉了。
派蒙连反驳都忘了,目瞪口呆瞅自家旅者,后者则抓了自家小精灵就跑,
“那先这样,我还有事,得去找莺儿小姐,回头见!”
“喂!等——已经走了,跑的也太快了吧?”
钟离若有所思。他把书捡起来,继续翻页,胡桃则啧啧称奇:
“你说,他躲什么呢,跑得比兔子还快。收拾魔物的时候身手都不一定这么迅速……钟离?”
往生堂的堂主朝自家员工看去,突然间,她福至心灵,醍醐灌顶:
“等会,你刚刚那表情……你喜欢的不会就是旅行者吧?!”
钟离没有说话。胡桃气得直叉腰,眼看着人又要翻页,劈手把他书夺了:
“还看!你心思早就不在书上了,喏,书都拿倒了!”
“难怪你说没好结果呢。唉,到底是旅行者,天大地大,哪儿不能去啊,和咱们这种被限制在小小璃月的人,可确实不一样咯。”
“不过,”她话锋一转,又是拍桌:
“我瞧他那样,没准也对你有意思呢。我打赌,他肯定是看到我打出去的招牌,想找我帮忙牵线,嘿嘿,结果因为你在这儿,直接吓跑了。”
“我应该没有那么吓人吧。”
“反正我都看得出来,我就不信你不知道。好,现在起给你放假,不把人追到手不许回来啊。”
钟离揉了揉额角,被她闹得头痛:
“你要是因为过节太闲没事做,我想起,先前我确实接到一单生意,在无妄坡,你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
“什么?!”胡桃一蹦三尺高,目光灼灼:
“你不早说,完了完了,我现在动身应该还来得及……等会,你是不是在转移话题?”
被戳穿的某人清了清嗓子。
眼看着胡桃瞪眼瞅着,钟离终于还是妥协。他皱了皱眉,轻声叹息:
“有时候并非两情相悦,便能十全十美。旅者是我最为心悦珍重之人,我不愿轻慢待之,如若求不得长久,何必费他心神。”
“你还真够长情诶。”胡桃着实没料到他居然是这么个想法。她悻悻把书还回去,盯着摩挲书面封皮的钟离,扁了扁嘴,
“但凡事想这么通透,真心没意思。你就不会不甘心吗?”
钟离的动作顿住了。
……不甘心吗?
自星海之外而来的旅者,于固化此世古老的磐石而言,的确是值得特别留意的存在。他活了这些时日,生死之事,早已无甚在意,却也免不得偶尔羡艳旅者超脱岁月苍穹的天赋。
他的世界是一方天幕,一片黄土,空所见的却是广袤星海。才学绝伦、技艺非凡、心性澄净之人,他不知见过多少,却无一能像空一般跳出天地之外。
但空确实又与常人无二,喜怒哀乐,皆为真实。钟离既已是钟离,而非昔日魔神摩拉克斯,于人情一道,还有诸多细节需要揣摩。旅者便成了他现成的摹本,而钟离越是了解他,越是情难自已。
所谓羡慕化作欣赏,欣赏凝成青睐,待到最后,连钟离自己都不得知,他对空究竟是怎样的感觉了。于是他访求名士,阅遍古籍,直到某日,他在云先生的戏班里,看那台上花旦手指一提一放,唱腔千回百转,口中“相思”二字一出,便似拨开云雾,终于了解何为风月之事。
摩拉克斯或许的确不通人情,无心儿女情长,可他是钟离。
以人之身行走世间,纵然有所心悦之人,想来也是可以原谅的吧。
他唯一顾虑的是空的身份。旅者迟早有天会离开提瓦特,纵然心意相通,届时分别,也只会徒增伤悲。钟离不愿去想那时的情景,也曾笑话自己,万事万物都看得通透,却终究也遇到了过不去的难关。
他不便表明心思,只能以友人的身份,暗中予那人加护。他有意无意去寻旅者,闲时与空饮茶对弈,将所知之事缓缓道来,庭前信步同游,也不免是一桩幸事。他的旅人总是眼眸澄净,话音温和,怎能让人不心生欢喜呢。
然而钟离未曾想到,空会对自己动心。似乎是从绝云间,空意外醉倒那次事故开始,少年看向自己时的眼神带着闪躲,语句里处处夹着试探,惹得钟离也偶尔怔愣,暗自叹息。
那些话锋他一一避过,那些暗示他装作不懂,不过是太顾忌将来,不愿让空在分别之日伤心而已。只是两情相悦何其难得,却连互诉衷肠的机会都无,心中酸涩又有谁能体会呢。
胡桃一问,倒是真把自己问住了。
甘心吗?
上千年的岁月,钟离本以为自己没有什么看不开的。万事万物,也不过发生在一朝一夕之间,他看过千万次这样的景致,又有什么接受不得的。
但好似只有空在他身边,看惯了的风景才能变得新奇。人心不足,见惯了曾经未识得的景色,再回头,难免索然无味。毕竟明白道理,和克制贪欲,又是两回事了。
自然是不甘心的。
胡桃敲了敲桌面,恢复往常神色,敲了敲桌面:
“总而言之,靠你自己想通,完全不现实。我还是要放你的假,你自己选吧,是去追旅行者,还是我现在去隔壁当场给你把小二花抱回来?”
钟离立刻放下书起身:
“如此,我出门了。”
胡桃终于又嘿嘿笑起来:
“一路走好!我也要去干活啦,哼哼,生意生意……”
几乎是被赶出往生堂的钟离,自己都想不明白,他到底是一时气血上头,还是在借着胡桃给的台阶顺坡下?
天光清朗,他背着手,原地驻足,思索良久,摇了摇头。
胡桃这孩子,他果然应付不来。
……稍等。刚才空说,要去找谁来着?
那位春香窑的莺儿姑娘?
想到那位对自家旅者向来青眼有加的钟离,终于站不住了。神明垂下金眸,快步离去。
06.
钟离寻到空的时候,刚好看到他醉醉乎乎,就要往面前的老人身上倒。
莺儿说空在这里取了些东西后,便离开了。他循着她指的方向一路找来,就撞见如此情景……这是发生了什么?
他快步过去,一把将少年揽进怀中。鼻尖嗅到浓重的酒气,钟离还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由瞥了德安公一眼,语气乍然听不出喜怒:
“你拿他试酒?”
“这……”德安公被人瞅着,莫名心慌,虽说认出这位也是茶馆的熟客,却因对方不怒自威的通身气度惊得冷汗涔涔,连忙解释:
“我们是你情我愿,我给了报酬的……”
“你知他年纪,还送酒与他?”钟离这次是真有些恼火,可他还未来得及继续,忽地脸颊被人捏住了。
空眯着眼,嘟嘟囔囔揪钟离的脸,瞧了半天,冷不丁语出惊人:
“你谁?”
钟离:……
小没良心的旅者还在叨叨:
“你长得好像我喜欢的那谁啊,就是他比你好看。”
被自己比过去的神明陷入沉思。
德安公早就趁乱躲回屋中,只留下空和钟离僵持原地,金发的旅者嘀嘀咕咕,当街又哭又闹,呜呜呜呜,引得行人纷纷注目。他扒拉着自家友人,大声喊:
“我!很中意你!我要和你——”
钟离动作一顿。等他反应过来,空是在说醉话,才把挣扎半天又快趴倒在地的小醉鬼再度捞进怀里。
可紧接着,就见空噌地抬头,高举右手,食指向天:
“我要和你,拜、把、子!”
钟离:……
这不行,他深呼吸,忍住想要针对某人发言说些什么的想法,搂住空的腰,尽可能温声安抚:
“空,你喝醉了,先随我回去。”
上次被那酒鬼诗人灌醉,空也只是乖乖瘫倒在地,安安静静蜷缩着,怎么这次这么跳脱?
是酒水的问题?
旅者喝醉了本就迷迷糊糊,明亮的眼睛也蒙了一层水雾,平日束得齐整的金发因方才的折腾也散乱开,柔软的唇泛着水光,钟离虽见过他这架势,但再来一次,还是不免呼吸急促,只得暗叹着别开视线。
他纵然对空有所想法,也不会在这种时候乱来,趁人之危,并非他所喜闻乐见的。
然而某些旅者完全不知道神明忍耐得有多辛苦,一把抓着人衣领,不依不饶: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我告诉你,我今天一定要和你结拜!不能拒绝!”
“……空,”钟离把凑上来的小脑袋摁回去,忍无可忍:
“这些话,都是谁教给你的?”
“飞、飞云商会二少爷教的,”空嘿嘿傻笑,直接把底都抖了,还不忘在钟离怀里蹭来蹭去,
“你不要乱动……”
“我就动!你咬我啊!”
钟离沉默下来。他似乎真的在考虑空所述的可能性。
金发的旅者见他不动弹了,不由疑惑,终于肯从人怀里出来,晕晕乎乎站好。他大大咧咧踮起脚,一把揽住钟离的肩膀,挥着手介绍:
“等咱们拜了把子,我带你去璃月,我和你说,我喜欢的人就在那儿,他哪哪儿都好,我介绍给你啊。”
钟离不由开始认真思考,空要怎么把他介绍给自己。
他叹了口气,揉了揉少年的头发,无可奈何发问:
“真如你所言一般,有那样好吗?”
“那是呀,你也不看看是谁喜欢的人,”空挺胸抬头,四指握拳,大拇指往自己胸前一指,突然又面色一变:
“不、不对,他有个地方不好!很不好!”空委委屈屈嘟囔,咬牙切齿地:
“他出门不带钱!他对我不好!”
钟离都不知道自己这是第几次叹气了:
“我今后注意便是。”
“没、没关系,我有钱就行了,我养的起他,我可厉害了,”空异常自信,比划比划,
“冒险家协会,知道吧?我天天帮人家做委托,我可是很有钱……呜……”
他说着说着又开始呜咽。哭声让越来越多的人朝这边看过来,钟离顾不上他们,只能先拍了拍自家旅者的背,
“空?”
“我想起来,我那些委托人,”空很不爽,气得脸都红了,
“他们一个一个,都娶亲了,我呢,我连个对象都没有!我都那么暗示他了,他还无动于衷,我容易吗我……明天就和荧一起跑路,这提瓦特我真是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
“……”
某个罪魁祸首无话可说。钟离听见空后半句话,眸光微凛,下意识发问:
“你要离开?”
“人又不喜欢我,我留这儿种地啊?”
“……如若喜欢呢?”
“那我走什么?当然是留这儿陪他种地啊。”
空眨巴着眼睛,钟离望着那双眼睛,忽然哑口无言。
……他在意了许久的事情,在空眼中,原来如此简单吗?
可他还是想多问一句,钟离抿了抿唇,抚上旅者耳际,替他理顺乱发,
“旅者,你是跨越诸天,行遍星海之人。你不该停留在一处。”
“我不愿你因为什么人,将自己限制在窄窄一方天地之中。”
“你没问过我,你怎么知道我乐不乐意?”空不高兴了,挣脱开钟离的手。他后退一步,抬头看人,明明醉着,言辞却清醒得很,
“再说了,谁规定我走了,就不能回来了?”
钟离微微一怔。空晃了晃沉甸甸的脑袋,无视某人五味陈杂的心思,还在继续:
“璃月人怎么说的……子什么鱼安乐?”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对,总之,想那么多干什么。要是做什么都要考虑清楚前因后果,那干脆什么也别做了。”
空又扎进钟离怀里,哼哼唧唧,
“你别一天到晚乱想……”
钟离怔愣须臾,忽地轻笑出声。
“也对。”他顺水推舟,揽住怀中人的腰,喃喃自语,
“是我杞人忧天了。”
关心则乱,他也有误入死区的时候。
但山重水复,柳暗花明,总归是豁然开朗,也不虚此行。
而那头空还在兀自细语,钟离侧耳去听,才听清楚他讲什么:
“我做什么孽了,喜欢上个石头,提瓦特逛了一圈,我还不是回璃月了,他也不想想为什么。他一天到晚知道干嘛,他就知道听戏遛鸟喝茶,坐那儿听说书人掰扯他以前有多厉害……那什么,海上有啥啥侵扰,山中有啥玩意盘踞来着……”
钟离:……
“其他不说,”他再度揉了揉空的发顶,手感极好,
“我或许的确是块顽石吧。空,你要是早点和我说这些话……”
“这还怪我?”空懵圈了,眼睛一眯:
“而且我为什么要和你讲!你是我拜把子兄弟!”
“……我们可否跳过兄弟这个话题?”
“哦。”
空这下乖觉了,钟离焦头烂额,眼看着几乎所有人都在看这头,清了清嗓子,
“但归咎到底,错因在我。你先同我回去,之后我们再……”
“我就不,”空非常叛逆,甚至反客为主:
“你也说你有错,看来你还有自知之明。”
“是,该罚。”
钟离彻底放弃和他讲道理,大获全胜的空得意起来:
“知道错了啊,那就听我的。你是我兄弟吧?”
“不是。”
“你替我揍他一顿,”空凑到人耳朵附近,大声密谋,
“替我出口恶气,怎么样?”
钟离有点头痛。
他开始认真思考怎么把自己揍一顿,去黄金屋掰扯先祖法蜕吗。
我打我自己?
空见他不说话,还以为是筹码不够,赶紧补充:
“你打他一顿,我就不理他了,我和你走。”
“所以,你的意思是,”钟离尽可能跟上醉鬼的脑回路,
“我打他一顿,你和我在一起?”
空一拳头砸在手心:“聪明,孺子可教。”
……这都什么事儿啊。但璃月是契约的海港,而契约之神对于交易,最是烂熟于心。钟离挑了挑眉,面上不动声色,眸中却似有笑意闪过。
“好,”他开口,声线平稳,
“如你所愿。”
07.
“……我缓缓,”空扶着额头,语气虚弱:
“信息量太大了。”
“确实。”钟离很实诚,甚至贴心地帮人把滑下来的披风重新拉好。空嘴角抽搐,死死盯着钟离,
“您能先别说话吗?”
“好。”
……不要这么纵容他啊!空一个头两个大,台上说书人绘声绘色,台下他因社会性死亡而绝望到真想连夜逃离提瓦特。
光是听田铁嘴那唠嗑,他就已经够自闭了。只见这位先生一个挥手,眼睛炯炯有神,唱调俱佳:
“说时迟那时快,那旅者哇呀呀呀,一声怒喝恍若平地惊雷,他怒目圆睁,直视那眼前客卿,高声问他:
‘钟公子,你可敢与我赌上一赌?你便揍那劳什子一顿,我定以身相许……‘”
“……我原话肯定不是这么说的。”
满座皆惊,唯独空捂住脸,而钟离点了点头,
“确实,但语义也八九不离十。”
“请您闭嘴。”
“也好。”
“……所以,钟离,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空已经放弃抵抗了。他反而好奇起了旁的事,而钟离面不改色,兀自喝茶,
“你喉结未遮。”
空:……
打扰了。他尴尬地咳嗽一声,把披风往上拽了拽。
可紧接着,钟离一句话,让空惊得差点把面前的茶杯打翻:
“何况,如果是你的话,”钟离放下茶盏,目光温和,
“无论是什么模样,我总归认得出的。”
空心跳漏了一拍。他闭口不言,心中暗自恼恨,这说书人怎么只讲自己干了些什么糗事,对钟离的回应半个字都不提的?
他向来沉稳,也就是因为对着钟离,才屡屡失态。钟离哪能猜不出空所想,不由好笑道:
“当时那些人离得远,我话声轻些,想来他们才没听到。”
“茶已喝完,该走了。”
“钟离!”
空刚开口,忽然发觉,自己的声音似乎太大了。他的话戛然而止,满脑子都是胡桃之前的警告。
往生堂的少女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把千万不要开口,会暴露身份。他被说书人那通骇世惊俗的话震到,一时忘了这嘱托,刚才是音量不大,运气好没被人听见,这回恐怕要完了。
果不其然,议论声落入耳朵,就连说书人都停了下来,啧啧称奇:
“这声音……可不就是旅行者吗?”
“原来这金发女郎,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旅行者?”有人疑惑不解,
“怎得穿着女儿家的衣服?”
……人生重来算了。空绝望吸气,试图解释:
“那什么,我其实是来给他添茶的仪馆小妹,你们……信吗?”
众人大眼瞪小眼,整齐划一摇头。
空再次抹脸。
钟离在一派窃窃私语中起身,走到空跟前,握住旅者的手腕。
“不要心急,”他解释道,替空裹好披风,
“我本就打算带你一起走的。”
空怔了一怔,正要说些什么,就见钟离转头看向众人,面色平静,
“失陪各位,我去处理些家务事。”
家、家务事……原本还蠢蠢欲动,上前刺探消息的人立马安分了,眸中带上了然,几乎是自动给他们让开一条道:
“二位好走,祝生活美满哈。”
“话说,旅行者,你真的不是被强迫的吗?这位客卿让你穿成这样,怕不是有什么怪癖……”
钟离对旁人议论充耳不闻,拽着空的手腕便要离开,而空再次倒吸一口冷气。
……真的,人生重来算了。
08.
万民堂的雅间里,空终于换回原来的装束,正兀自装傻充愣盯着桌面发呆。
钟离坐在他对面,抱着手臂闭目养神。他也不急着开口,终归某人会按捺不住的。
于是,没过多久,空纠结开口,试图缓解下尴尬的氛围:
“钟离。”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如果真的无意于他,听到那些流言蜚语,再怎么好性子的人,也该发火了,再不济也会避嫌。何况,听钟离之前有意无意透露的话风,空甚至怀疑自己去茶馆那事儿,就是钟离一手安排的,胡桃不过是个帮凶罢了。
可他无论如何也不敢揣测,钟离对自己是否有那份心思。被忽略的次数太多,如今石头好像真的有开花的苗头,空却不敢信了。
他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一点都不脚踏实地,让人心中安稳。
空直勾勾盯着对面的人。而钟离终于睁眼,他没有直接回复,只是在空略微惊异的注视下,自袖中取出一物,递至旅者面前。
“……这是,玩偶?”
空捏了捏那个掌心大小的、软乎乎的东西。它看上去有点像一条胖乎乎的龙,尾巴蜷缩在一起,翘起的龙角是硬质的,材质像是石珀,而龙嘴里叼着一枚黑褐色的鳞片。
钟离敲了敲桌面,首肯道:
“的确。我思来想去,你今天多半会到往生堂找我,便让胡桃拖住你,再引你前往茶馆。而我则去了趟黄金屋,取了先祖法蜕上的一片龙鳞,又请玩具摊的阿婆做了这只玩偶。”
“你只请我为你出气,那把此物当成我也无妨。心中有怨,揉圆搓扁,想来都不成问题。”
“这样一来,我算是完成你的请托了。按照契约,空,你是否也该兑现你的承诺了?”
“我——”
空想起自己听到的,说书人讲过他对钟离的诺言,耳朵立马红了,心跳飞快,却依旧不敢深思钟离的意思。
他迟疑模样落在钟离眼底,后者也只能感慨,是自己自讨苦吃,往日对空的暗示不闻不问,眼下他暗示空,对方也已经不敢往那方面想了。
神明自知不能操之过急,干脆轻飘飘补充,暂且先转开空的注意力:
“况且,我现在声名狼藉,想来你也是该负责任的。”
“……我向你道歉?”空勉强从混乱的思绪里找回点理智,下意识回复,想了想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尴尬不已,钟离却只是摇头,
“如果只是被人称为薄情寡义,癖好特别,倒也算了。可说书人并未提到,你昨日还说了些别的话。”
空内心警钟叮铃铃地响:
“我……我还说什么了?”
钟离气定神闲:
“我答应你的提议后,你异常雀跃,自顾自走到冒险家协会的高台上,冲着整个城区大喊:
‘各位注意了,全体目光向我看齐,我宣布个事儿!’
‘我要和钟离先生在一起!他刚刚同意了!’
‘我从八百年前就喜欢他了!就算他打我兄弟,骗我感情,吃我软饭,我也依旧喜欢他!’……”
“停,”空打断了钟离的话,把头埋进桌面:
“不要用一本正经的脸,学我的语气讲这种东西啊!”他现在知道,昨天是谁把他送回尘歌壶了……这么说来,钟离的确有他的洞天关牒……
“总之,大抵如此。”
“真的,我和您道歉行吗……”
“恐怕不行。”钟离忍笑,揉了揉空的发顶,温和道:
“空,现在我怕是跳下孤云阁,也洗不清了吧。”
“……我再也不碰酒了,喝酒害人啊。”空胃都痛了,正要直起身,倏地冷不丁从身上掉下来一个物什。
小盒子与地面碰撞,发出一声闷响,钟离循声望去,而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这不是他之前收起来的香膏吗?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把香膏盒子捡起,给钟离推回去:
“这个,是我找莺儿小姐定制的香膏,就当作给你赔罪了。”
钟离没有说话。他只是把盒子接过来,尾指一撬,便打开了盒盖。
香气四溢,似有霓裳花的气息。钟离心念一动,终于明白,空那日去春香窑,所为何事,想起璃月旧俗,他不由定定看向他的旅者:
“你想邀我同去灯市?”
“之前是这样,”空声音越来越低,莫名不敢看他,
“现在只能当作赔礼了。”
钟离若有所思。
他抚着膏体,自语道:
“味道清透,甜而不腻,气味轻柔,久久不散……似乎有些熟悉。”
“是当初送仙典仪时,你准备的那味香?”
空仍然低着头,算是默认。
钟离忽地笑出声。他轻叹着开口,反而让空一怔。
“抬头。”
空不明所以,却是照办。
紧接着,他瞪大双眸,双唇被钟离指腹轻摁,清凉膏体被那人涂在指尖,又沾连于旅者唇上。
“闲暇的日子,并不似想象中一般轻松。”钟离细细将香膏涂抹开来,眼角眉梢笑意未减,
“想来是因有所思,才心神不宁,不得解脱。你问我,对你是何种看法,我三番明示,只是你不敢信我。”
“让你如此不安,是我的过错。可如果,我做出此般行径呢?”
手指滑至少年颌下,钟离屈指一挑,让空仰起头,自己则站起俯身,轻吻而上。
旅者双唇一如想象中柔软,香气在交织的呼吸中散开,空难以置信,屏息凝神,等到钟离松开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
“钟离?”
“如天光昏暗,雾色朦胧,确实是好香。”
钟离垂眸,似有感慨。
“如果我这样做,你能感受到我的心意吗?……这香气如人,如何舍得放手呢。”
空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涨红了脸,手里的胖胖龙玩偶都快被捏扁了。
原来不是自己一厢情愿,钟离的确是喜欢自己的。美梦成真,空终于敢正视于人,心如擂鼓。
他怎么会觉得钟离先生是石头的?!想通以后的空疯狂腹诽,这人分明比谁都懂吧?
而他的客卿笑意清浅,低声发问。
“我非鱼,不知鱼之乐,却也明白人间风月事,明白相思最难得。”
“我许你一日空闲,同游灯市,而作为契约,旅者,你可否用余生,去听我道尽,从今往后的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