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空』囚徒(23)

Note: 

  CP:all空,主钟离/魈/温迪/枫原万叶x空 

  tag:现设,黑道pa,架空。养成、伪父子、伪骨科、囚禁、强迫行为、角色切黑、部分角色死亡,ooc警告。更具体的预警请移步合集首篇查看。 

  ※文中情节均为虚构,请勿上升原作与现实!!遵纪守法好公民,从我做起。 

  ※长篇已完结HE,三天一更,感谢喜欢。 

  本章1w+,请注意阅读时间。

  

  ——

  “钟离先生又给你寄账单了?”

   

  空鼓捣花圃的手顿了顿。手机被他夹在脸侧和肩膀之间,通话对面传来胡桃喋喋不休的抱怨声:

   

  “可不是嘛,我看见他最新一笔交易,在北国银行,他又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最近我这头的花销简直激增,空,你管管他啊!”

   

  “你和我讲也没用啊。且不说他哪次出门带过钱,就说你让我管他,”空从土里拔出两株霓裳花,多少有点郁闷:

   

  “我给他发信息,他十次里只回我三次,还多半是在说车轱辘话。你觉得他会听我的?”

   

  他去问钟离关于父亲手记的事情,对方晾了他好几天,回了一句让他别想有的没的,好好吃饭,差点给空憋出内伤。

   

  他曾真的报复性地在钟离的床头放了一碗八爪鱼,但有什么用,这人都不回家。有气没处使的空,只能恶狠狠嚼两口鱿鱼腿,又因为从来不碰这种东西腥得反胃,草草处理后,不失郁闷地蹲到小花园里,去把某人种的花拔个精光,出口恶气。

   

  不过钟离也躲不了自己太久,空琢磨着,今晚就是自个儿的成人礼了,他就不信钟离不露面。胡桃则还在嘀嘀咕咕,拐弯抹角把对话往自己感兴趣的地方绕:

   

  “话说回来,空,你和你家那位怎么样啦?”

   

  空手一抖,霓裳花给他掐折了,他长长叹息,没好气道:

   

  “八字没一撇,胡说八道什么呢。”

   

  “这还叫没一撇,”胡桃不高兴了,

   

  “我看你俩一捺都快出来了!海灯节玩得挺开心吧?”

   

  “咳,胡桃,我问你个事儿。”

   

  “别想转移话题!”

   

  “你认识烟绯吗?”

   

  空径直打断少女的话,瞅了眼手中可怜巴巴惨遭摧残的花朵,不由笑话自己幼稚,摇了摇头,干脆丢了花,站起身,左手动作利落地,接住之前夹着的手机,贴在耳侧,往家里迈步。

   

  胡桃那边愣了愣,居然成功被他带偏了重点,

   

  “哦,那位万事通律法专家啊。你找她干嘛呀?”

   

  “有点事想咨询一下。”空言简意赅,拉开落地窗门。

   

  “嗯——”

   

  胡桃拖长声应了一下,不说话了。空也不急,他走进客厅,入眼处的地面空空荡荡。

   

  是因为钢琴被挪走了。空怔了怔,多少还是不太习惯。

   

  他捏了捏口袋中魈送给他的梧桐蝴蝶,继续向前。它作为现实的印证,代替了过去的那些纸艺品,从此空走出龟缩的舒适区,不再给离去的人写信,也不再假想对方活着。

   

  可当胡桃问他有关于魈的事,空暂时还没法表态。就算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他也还需要沉淀一段时间,等到一个合适的契机再提。魈是他最重要的人之一,他不想用随便的态度,处理与魈之间的关系。

   

  客厅里仆人忙忙碌碌准备着晚上的宴会,而空停下脚步。他正视前方的一面穿衣镜。

   

  胡桃的声音再次传来,比先前严肃了不少:

   

  “空,你实话和我讲,你到底想干什么?”

   

  “凭你的能力,应该不会不知道,烟绯的家世背景吧?”

  

  “我的确知道,”空相当坦诚。他瞥了眼身后的仆人们,叩击镜面,水银层映出他褪去青涩的脸,空不动声色,放轻音量,

  

  “她的父亲曾是钟离先生的心腹,在一次负伤后急流勇退,选择安家立业。”

   

  和即使金盆洗手,也依旧被大多数同道认为是行内人的胡桃不同,烟绯明面上,就是清清白白的璃月群众。

   

  “但正因如此,我才要找她。”

   

  “哎呦呦,这就奇怪了。”胡桃忽地笑起来,听不出喜怒,

   

  “璃月的少当家,在兄长和养父的扶持下,建立了广阔的人脉,却要费尽心思绕过父兄,拜托一个小小的殡仪馆主,帮忙搭线一位烈士遗孤?”

   

  “你想查的东西不简单吧,”胡桃语气冷淡下来,几乎确信道:

   

  “至少是魈和钟离肯定不会同意你知道的事情。喂,你未免也太自负了,你就敢肯定,我会帮你的忙,而不是转头把你出卖给钟离?”

   

  “胡桃,你是个通透而识时务的人。烟绯的父亲是因为受伤,和担心爱人的安危,从而退隐,你却不同。你是因为早早看穿了这些权利争斗的本质,才选择退出月海亭,不是吗?”

   

  空也不因她的质疑生气。虽说他不完全了解月海亭内部的运作机制,信息网也很懂分寸地,不去打破砂锅问到底,但这么多年来,经历这么多事,他要再猜不到月海亭那负责清理璃月疮痍的实质,就是白痴了。

   

  空用指尖描摹镜中虚影轮廓,在拼凑的发亮的反射层里看到的,却并非是自己,而是目含哀戚、了无生机的荧。

   

  他分明没见过荧长大的模样,可他好像也确实看见身形抽节的少女,亭亭玉立站在眼前,瘦弱伶仃,憔悴不已。

   

  手握成拳,抵住镜面,空深深吸气:

   

  “这起码说明,你对钟离先生的某些行径,并不全然认同。我猜想,你或许明里暗里,也劝诫过魈和甘雨小姐,不要什么事,都盲目认同钟离先生,对吧?”

   

  “随便揣测别人很讨厌诶,尤其你还猜对了。”胡桃悻悻骂道,开门见山,

   

  “你想说什么?你是不是要表达,你是除了钟离以外,我可以选的第二条路?喂,你是不是暴露了什么,比如,你貌似也和钟离在某些事情上想法不合?你知不知道,光是这一条,就够你死几千次了啊?”

   

  “你这么说也没什么错。”空笑出声,倒是很真诚地保证,

   

  “但别说得我像坏人一样啊。我也好,钟离先生也好,所做的一切,都是想护住璃月,对吧?”

   

  “不要把教唆别人陪你干坏事,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我错了,我还让你去管钟离,我看,得先让魈管管你这个阳奉阴违,不清楚要干什么危险事情的家伙!”

   

  胡桃气鼓鼓的,停了一停,才轻叹发问:

   

  “话说,你有什么事,就不能直接问我吗?”

   

  “别想着从我这儿套话啊。这件事,往生堂可不能知道。”空调侃起来,胡桃气得都想挂他电话:

   

  “什么都不告诉我,就吩咐我干活,你这是让我打白工呀?!”

   

  “嗯——是不太好,这样吧,回头我介绍客户给你。”

   

  “喂!!”

   

  “开玩笑的。我欠你一个人情,”空郑重承诺,

   

  “今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胡桃不说话了。

   

  她深思熟虑好久,终于松口:

   

  “我告诉你,我录音了,你以后别想赖账。唉,虽然我猜你肯定是深思熟虑后,才选择找上烟绯,但她再百事通,真的能比整个往生堂的消息还灵通?我怎么有点郁闷呢……”

   

  “算啦算啦,你也是有心,尽管出发点,是瞒着魈和钟离行动,但要是你不通过我,直接以个人名义去找她,那不止你自己,这位小姐日后,肯定也要被你家那两位大人物盯上的。看在咱俩多年交情,你一直为人不错,现在还知道保护线人,总的来说比较值得信赖的份儿上,我帮你一把。”

   

  “你成人礼应该是今晚举行吧?我找人上街发传单,塞她张邀请函,顺便给点暗示,到时候你见着她,问什么,做什么,那是你的事了,和我没关系。”

   

  “是,是,感谢胡大堂主出手相助。不过我成人礼的邀请函,居然是大街上随便拿的吗……”空扶着额头,没忍住嘟囔,胡桃哼哼唧唧:

   

  “不满意?不满意别找我啊。那就这样,挂了,拜拜!”

   

  “……不得不说,空,”她倏地补了一句,笑声轻不可闻。

   

  “认识这么久,你今天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嘟。”

   

  电话里传来挂断音,空神情平静地收起手机,最后瞥了一眼镜面,转身离开。

   

  越是掩饰,就越显得可疑,所以他这次联系胡桃,没有办新的电话卡,也没有刻意躲在角落。他表现得越正常,那些仆从,就越不会注意他的举动。

   

  其实他原本,也想按照海灯节时和魈的约定,暂时不轻举妄动,但是——

   

  前几天,空收到了一个略显诡异的消息。

   

  来源一封匿名邮件,发信人用了虚拟地址,不过,空能确定对方的身份。

   

  是阿贝多。

   

  信的结尾附上了一张钢笔的图片。

   

  阿贝多没有说太多,然而,只是寥寥数行文字,却在空心中激起了惊涛骇浪。

   

  『蒙德被封锁了。北风骑士法尔伽,正带领大量西风骑士在外远征,这边情况很不对劲,你多留心。』

   

  『我的出入被限制在龙脊雪山,这将是唯一一次我主动与你联络。璃月有蒙德需要的东西,事态可能比我们想得更加复杂。』

   

  空删除掉邮件后,久久不能平静。

   

  他很清楚阿贝多所指的东西,就是那张名单。空原本还在想,胜利的天平,会因为钟离拿到名录,而倾倒向他们,却差点忽略了另一个问题。

   

  不患寡而患不均。坎瑞亚叛党的所有底牌,不亚于一座巨大的宝库。小儿持金过闹市,从来不会有好下场。如果这些底牌,全部被璃月收于手中,其他势力定不会坐视不理。

   

  蒙德的动向,就已经说明了他们的蠢蠢欲动,再联想一下长久以来,一直反常封锁的稻妻,表面嚣张,实则在各处设置眼线的至冬……璃月早就被推上风口浪尖了。

   

  但如果七神之间,率先起了内讧,深渊岂不是坐享其成吗?

   

  只能说树大招风,而人心不足,就算是神与神,也没有永远的同盟,只有不变的利益争锋。

   

  可为什么蒙德会出手?所有势力里,最没空掺和这些争斗的就是蒙德。它的弱小众所周知,它就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这些年能维持生存,已经不易。

   

  而法尔伽明明也是四风守护,他们不是向来只收到风神的指令,才会主动行事吗?

   

  温迪明明已经……

   

  是蒙德暗中拥护了新的风神,还是西风骑士擅作主张?为什么他们从前安分守己,现在突然变了脸色?难道一直以来,这个看似疲软的势力,都在扮猪吃老虎吗?

   

  既然自己收到了消息,那钟离和魈多半也察觉到了蒙德的动静。今天明明是自己的十八岁生日,魈却一大早就出门跑任务,恐怕也和这些消息脱不开干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形式一片混乱,他却只能枯坐着等待结果。就算空向来足够好性子,也忍无可忍了。毕竟过了今天,他就是正儿八经的成年人,一直被人蒙在鼓里,这算什么?

   

  难道他要眼睁睁看着璃月陷入危险,却袖手旁观?

   

  魈不许他瞎掺和,钟离更好,直接躲得他远远的。可空是个有独立思想的个体,他不可能一辈子都被别人圈养着,成为花圃里,那些能被人轻而易举拔起的柔弱花朵。

   

  镜中他看到的荧的影子,仿佛也在催促着空,他该采取一些不同于以往的激进手段。否则,他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掌握主动权?

   

  空已经想好了突破口,就是那张名单。一切争纷因它而起,如果他能从钟离那边,撬出名录的详细信息,自然也能帮衬着对方,想办法妥善处理。而空也有私心,这样一来,他也不至于手头一点实权都没有,他只有成长得更强大,才能早日得偿所愿。

   

  经过这些年的经营,空隐约窥伺到,璃月上下,看似都唯钟离马首是瞻,但这庞大的权利脉络,其实并非铁板一块。

   

  璃月是契约组成的“国度”不假,然而,不是所有掌握权利的璃月人,都曾与钟离订下过契约。

  

  就比如他今天和胡桃提到的,那位司掌戒律法规的小姐,年纪轻轻却名震四方的律法专家,烟绯。

   

  貌似身世清白,但凭她的家世和能力,就注定了这位聪颖少女,必然会和这名利局势有所牵涉。空只能寄希望于这位号称“万事通”的律法专家,可以吐露些有趣的东西。

   

  说来好笑,在这种毫无人情法理可言的混乱世道,却有人在一板一眼,执行着与俗世截然不同的、仅适用于此道的“规矩”。

   

  空心知肚明,自己这是铤而走险。作为钟离最听话的幼子,他居然有一天,擅自违背钟离保护自己的意志,去探听他被隐瞒的秘辛;假如他和钟离的关系,也称得上是一种契约,那空的确如胡桃所言,不仅犯了忌讳,还毫无悔过之心。

   

  只是,他也是无奈之举。但凡钟离愿意多和自己沟通一下……空烦躁地晃了晃头,不再异想天开。他没信心瞒过钟离的火眼金睛,只能在事情被捅穿前,能进展多少算多少,先斩后奏就是了。

   

  呃,就算钟离会因此生气,哪怕他们近年来没以前亲近,但向来举措有度,对他疼爱有加的先生,也应该不至于,因为他这没有踩到底线的、只是结交了几个权利边缘朋友的举止,就重惩于他吧?

  

  总不可能把他流放到归离原那种荒郊野岭就是了。

   

  空暗自嘀咕。而不远处收拾物什的一位女仆,忽地“咦”了一声,捧着一个东西,快步向空走来:

   

  “少爷,请问这个,应该怎么处理?”

   

  “嗯?”

   

  空被打断思路,朝女仆手中的事物看去。

   

  这个东西,他好像有印象。空皱起眉,想起胡桃之前和他倒苦水时说,钟离又去了北国银行,立即联想到了。

   

  这不是他十五岁时,那场噩梦一样的拍卖会上,钟离买下来的摆件吗?

   

  应该是叫……尘世之锁?

   

  得,那次的帐,似乎也是记在往生堂账上来着。

   

  “把它给我吧,”空伸出手,女仆连忙恭恭敬敬地,把尘世之锁递过去。空掂了掂这个掌心大、石雕一样的东西,愣是没想明白,钟离一向对古董极其挑剔,中意之物,无不精致贵重,这块灰扑扑的石头,是怎么被对方看上的?

   

  倒是也算耐看,一直以来,它也都放置在客厅里当摆件。要不是今天的宴会意义极其特殊,整个家都被天翻地覆收拾了一通,零碎无用的东西全部要收拾起来,仆人也不会问上自己。

   

  女仆回去干自己的差事,空则一时兴起,折腾翻看起这个小玩意。它构造还挺特别,条条框框勾连在一起,类似于复古建筑中会用到的卯榫结构。

   

  小的时候,荧也经常拉着他,一起搭各式各样的积木零件,其中也有古式建筑的模型。空不失怀念地把玩起来,手上动作逐渐利落,肌肉记忆促使他本能地摁住一个小块,在连接处一挑:

   

  “咔哒。”

   

  嗯?好像有什么机关弹开了?

   

  等等,这玩意叫尘世之锁……它不会真是个锁吧?!

   

  空愣在原地,眼皮一跳,敏锐地发现不对。他飞快地扫了一眼四周,见无人注意自己的动作,才放下心,继续悄悄按照幼时技巧,尝试将指尖探进裂开的口子,摸索到内部的缝隙,又顺着拼合的反方向,把零件向外推。

   

  于是,整个锁的球形外壳,整个对半大张开,露出最中央的一个小东西。空将它握在手里,仔细端详,那是一枚圆圆的纹章,正面印着璃月岩元素的标记,反面却用刀,刻出了一朵琉璃百合的花样。

   

  “空。”

   

  “你在做什么?”

   

  空一个激灵,手一抖,纹章藏进掌心,锁的外壳却哐当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他倏地扭头,对上了钟离漠然的金色眼睛。

   

  “……钟离先生?”

   

  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空不由一寒,平复气呼吸,尴尬地瞧了眼地上的碎片,低头认错。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

   

  钟离沉默下来。他走进客厅,空下意识后退一步,却并未等到钟离的发难。

   

  神明只是垂着眼眸,单膝蹲下,手指试图去探那些碎壳。可他还没碰到残骸,就被听到动静,急急赶来的仆人匆匆拦住了:

   

  “天啊……请您不要动,我们来收拾就好,碎片尖利,容易划伤您的!”

   

  钟离动作一滞。他终究收回手,重新站起,挪开身子,默认仆从取了工具,进行清扫。

   

  空没敢搭话。他低头等待,而过了几分钟,空发觉,头顶传来些许重量。

   

  他微微瞪大眼睛,仰起脸。钟离轻抚他毛茸茸的头发,停顿一刻,才问:

   

  “受伤了吗?”

   

  空握了握掌心中的纹章,瞥了眼旁边的仆人。他不清楚,这是什么东西,但周围有人,他暂时不好和钟离讲,只能先含糊过去,

   

  “没有。”

   

  “……”

   

  钟离静静注视着他。

   

  空嗓子发堵,接不了话。一种说不出的距离感,横生在他们之间,明明他已经很久,没有受到钟离如此亲昵的对待了,他本该高兴的。

   

  是因为长大了吗?


       是因为他已经不喜欢钟离这种,对待孩子一样的举止了吗?

   

  阔别多日,他的先生气息仍旧熟悉,从容沉稳,而如同亘古不变的磐石,是应当令人心安的。

   

  但长久以来累积的疏离,扭曲了亲昵行径的意味。空竟无端心生异样,就好像眼前人,只是一座用安心感铸就的牢笼,他沉积了两年多的从容背后,是让人窒息的沉重。

   

  ……自己怎么会这么想?别是到叛逆期了吧。

   

  空竭力将那丝异样抛之脑后。而钟离率先移开了手,指尖不经意般,轻轻拂过空左耳的耳垂,

   

  “晚上的宴会,准备得如何了?”

   

  “只是宴会而已,”空试着微笑,纾解怪异心绪,

   

  “参加过多少次了,没什么可紧张的。您是特地回来查看情况的吗?”

   

  他猜得果然没错,钟离肯定会因为今天的事情回来的。

   

  空在思考,该怎么和钟离开口谈正事,钟离却兀自点了点头,先发制人。

  

  “走吧,去看看你的礼服。”

   

  “呃?您特意挑选的?”

  

  “嗯。除此以外,我还给你准备了一样礼物。”

  

  空只能不甘心地,暂且先把话压下。他自然而然,落后在钟离身侧一步,跟着他向楼上走去。


      走廊里忙碌的仆从们,在看到二人时,皆是身形一僵,低头行礼,而书房里清点宴会用品的女仆长,见他们过来,立刻放下手头的东西,主动将床铺上的礼服理好,奉送上前,

  

  “这是今晚的礼服,请二位过目。”

  

  空都不知道,钟离已经悄悄在楼上准备了这一出。对于自家先生难以捉摸的手段,他倒是习以为常,只是略略看了几眼那件浅灰色的西服,就点了头,

  

  “钟离先生的眼光,我信得过,就这件吧。”

  

  “对了,说好的礼物呢?”

  

  钟离吊起了他的胃口,空对惊喜的期待,可比看惯了的西装设计高的多。他张望一圈,都没见到所谓礼物的影子,不免挑着眉头,清了清嗓子,去瞧钟离。

  

  钟离没有接话,只是用眼神示意女仆退下。随即,他手指伸进衬衫前胸的口袋,捉出一只精巧的物什。

  

  空险些被那东西流转的细小光芒闪到眼睛。等他仔细看清,便怔了怔:

  

  “这是——耳饰?”

  

  白玉雕磨的圆珠,被上下两半银壳,半拢在中心,滴溜溜地泛着浑圆的温润光泽。几近透明的琉璃,刻琢成两片轻盈羽毛,随意垂坠在玉珠下端。空正想小心翼翼,接过这份赠礼,却被钟离倏地捉住了伸出的手。

  

  他的先生微不可察地摇头。钟离动作熟稔地,将耳坠的搭扣拨开,轻巧地扣在空左耳的耳垂上。


       珠玉叮呤轻鸣,让空下意识想去摸自己的耳朵,不曾料到,他抬手触碰的,是钟离尚未离去的温热手指。空如梦惊醒般,迅速收回手,金眸一瞬间闪过茫然情绪。

  

  只是养父给自己的孩子,挂上赠送的饰品而已,他这是怎么了?

  

  ……难道,因为魈的事情,他对自己的另一位家人的举止,也变得杯弓蛇影吗?

  

  先前强行按下的不安强势回归,古怪滋生心头,空抿了抿唇,意图缓解自己单方面认为的尴尬气氛,

  

  “出、出乎意料的礼物。我很喜欢,感谢您。”

  

  “那就好。晚上的宴会,就把它戴上吧。”

   

  “……好的。”

  

  空鬼使神差,瞥了一眼那双熟悉的金眸。


       他突然又很想,让钟离再摸摸他的头,就像刚进门时那样。这是一种实实在在能证明,对方把自己当成孩子看待的讯息,空纵使不喜欢,却也承认,它足够缓解自己心底荒谬的草木皆兵。

  

  可钟离没有。


       从空戴上耳饰的那一刻起,有什么东西,在长久的积蓄下,彻底撕开了伪装,变质扭曲地、阻生在二人之间。

  

  空在这一刻的空隙里,惊恐地看到,那双一向平和的金色眼睛深处,埋葬着的浓重情绪。

  

  ——那不是一个父亲看向孩子的眼神。

   

  它不再慈爱、不再和蔼;它温和的表皮下,掩盖着肉眼可见的索取意味。

  

  ……是错觉吧?

  

  刚刚构筑稳定的内心,再度产生裂缝,空瞳孔缩紧,冷汗涔涔,几乎不敢再多想。

  

  一定是他自己在胡思乱想!荒谬,太荒谬了,钟离先生是他的养父,他怎么能觉得养父对自己,会有所图谋?!

  

  魈并非他的亲生兄弟,所以空并不会觉得,魈的行径,有失纲常伦理。

  

  可钟离不同。这是乱,乱……

  

  大不敬的猜想让他心生胆寒,空手脚发冷,惶惶低头:

  

  “先生,晚上恐怕,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我.我先回去休息了。”

  

  他还是独自冷静一下为好。真是疯了,他居然会有这种荒谬的念头……

  

  空突然疯狂地想要躲回房间,大睡一觉,不顾一切去逃避现实;他不停说服自己,是他敏感过头,明明父亲给孩子送礼,再稀松平常不过。那种可怖的炽热目光,一定是他最近心事太重,过于疲劳,才产生的幻觉!

  

  对,是幻觉,他固然对钟离有所揣测怀疑,可他从没往这方面想过!这怎么可能呢,他一定是太累了。那是钟离啊,自己怎么能有这种僭越的念头?!空内心不停絮语,手指发着抖,转身离开,步伐踉跄,落荒而逃,都没听敢钟离的回应。

   

  岩神沉默地目送着他。他如此沉静,恍若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空几步跑进房间,锁上门。他一颗心脏因为惊恐后怕,而歇斯底里地叫嚣。

  

  过往一切不合常理的蛛丝马迹映入眼帘,空突然想到,十五岁以前,他习以为常和钟离同榻而寝,直到温迪死后,对方主动疏离,他才算有了自己的独立空间。

  

  钟离回家休息的时间并不多,加上空从未往这方面多想,让空无视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没有哪个十五岁的少年,会和养父睡一张床。尤其是对于他们这种早熟的孩子!

  

  魈从一开始,就是独自居住的。

  

  那些旖旎的夜话,如今一刀一刀,割在空恐慌的心上,瓦解着他颤颤巍巍的、尚未彻底牢固的心防。他想起那只在无数个夜晚,抚摸过自己脊柱与后背的手,想起昏暗灯光里,那人看不清情绪的面容。

  

  过于可怖的刺激,终于令空回忆起,曾经被年少的自己强行遗忘的东西。

  

  他想起,六年前,也是一场宴会,温迪回归,和魈发生冲突。而一切结束后,他被钟离叫进书房,以一种将近难堪的姿态、面色潮红地跪坐在对方身上,龌龊地和那人交颈厮磨。

  

  模糊的记忆破封而出,往昔画面倏地变得鲜明刺目,空大口大口地吸气,拽着自己的衣领,汗水浸透后背:

  

  搞错了!!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是他在胡思乱想,将原本不值一提的经历,变本加厉地篡改……那是钟离,是给了他第二次生命和所拥有的一切的——

  

  ……家人。

  

  『家人?哪有你们这样的家人。』

   

  胡桃的讽刺犹在耳畔。

   

  扭曲的爱意,变质的情感。不止指魈,原来还有钟离。

  

  他虚脱一般,滑坐在门板之后,不停地摇头,试图将这堪称怪物的想法,驱逐出脑海。

  

  他得想点别的事,他不能再臆想了!

  

  空咬着自己的手掌,咬着那枚一直握着的纹章,浑身发抖,不敢再发出声响,竭力转移思绪。

  

  他,他还是思考一下最要紧的事吧,他得好好想想,今晚的宴会,该说些什么,开场的舞蹈,该邀请哪一位家族的千金,他想要打探消息的人,该怎样拉近关系……

   

  

  ——

  晚宴开始前,魈还在外处理任务。


       他知道钟离会回去,也能稍微心安,便只是发了消息,嘱咐空不要一个人乱跑,等他回来。

  

  空沉默地摩挲着手机屏幕,盯着那条简短的、充斥着关切的简讯,满腹的猜疑凝固在指尖,无从吐露。

  

  魈对钟离的敬重有目共睹,就算是自己,空也不敢保证,与魈讨论他对钟离的不敬揣测,对方不会生气。

  

  这些捕风捉影的事,隔着电子屏幕,也很难沟通。还是等魈回来以后,他再想想办法开口吧。

  

  “喔,原来近些年,在璃月名头响当当的少当家,就是你啊。”

  

  悦耳而意味深长的女声响起,空倏地回神。一位身量纤细高挑的粉发少女,正微微抬着下颌,抱着手臂,打量自己。对方苹果绿的熟悉眸色,令空一时失神,但很快,空勉强笑着颔首,和人打招呼。

  

  “烟绯小姐。”

  

  胡桃遵守了承诺。这就是他要找的人,他在资料上,见过她的照片。

  

  烟绯莞尔一笑,话音更加玩味,

  

  “其实,我对你早有印象。毕竟往年的海灯节,总能在天街上瞧见你的影子,原本观你相貌气质不俗,我还以为,是哪家心善的小少爷,跑出来体验生活百味呢。”

  

  “谁能想到,少爷倒的确是个少爷,但这身份,可比我想的贵重太多了。”


       她连连感慨:

  

  “唉,亏得我还在想,要是哪天有幸,给你提供律法咨询服务,就冲你在街坊邻居里的好名声,也该打个折。现在看来,要是我敢收你的费,别消说看到第二天的太阳,估计不到半个时辰,我就得卷铺盖走人咯。”

  

  烟绯笑意吟吟打趣,属实自来熟。空却因对方的心思玲珑,而微感讶异。

   

  她是察觉自己状态不佳,才故意找了俏皮话,缓解气氛。都说干律法咨询的人,看事物最是一针见血,倒也名副其实。

  

  宴会还未开场,宾客们还在疏疏拉拉走进大厅,仆人们也还在远处门口,登记访客名单和赠礼。钟离则在二楼书房休憩,暂时无人关注他和烟绯所站的角落。

  

  惦念起自己的筹谋,心思勉强活络的空,喉间干涩,目光微闪,再注视向烟绯,言辞礼节无可挑剔:

  

  “烟绯小姐说笑了。您是璃月金字招牌的律法咨询师,又号称万事通,无人不知,无事不晓。璃月年轻一代有这样的人才,也是幸事。”

  

  “你果然在我身上做过些调查啊。”烟绯眉头一挑,眸光逐渐深邃悠长,

  

  “不过卖弄才学,借以糊口罢了,街坊邻居看得起我,夸赞两句而已。你既然特意邀请我来这场盛事,也是有事相求吧?”

  

  “唔,不过,你年纪不大,对于璃月这些套话,倒是精通……真不知道是谁教的。”

  

  末了,烟绯还不忘小声嘀咕,空则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直白开口,

  

  “烟绯小姐,你听过乔瑟夫这个人吗?”

  

  他是空父亲的旧交。

   

  既然要查那张名单,那就从疑似坎瑞亚叛党的人入手。空连续琢磨好几天,才想到这位有可能和坎瑞亚有关的切入人选。

   

  年幼的时候,空曾见过这个家徒四壁的落魄中年男人上门拜访,问父亲借钱。他们一家鲜少迎来赌客以外的人,而这个可疑的男人,和他的父亲大吵一架,不欢而散,乔瑟夫曾指着父亲的鼻子,骂他是不顾昔日情谊的白眼狼。

  

  烟绯眯起眼睛,歪着头思索。

  

  “这个问题的答案,得看是谁在问我了。”

  

  “是钟离先生的意思。”

  

  空撒谎撒得面不改色,烟绯闻言笑道,

  

  “这样的话,当然得说真话啦。这倒也巧,你问对人了,乔瑟夫相关的事,在我家人眼里,可一点都不陌生。我父亲当年在外游历时,帮他们处理过一些家族纠纷,只是可惜,好好一个家,现在也只剩下他一人而已。”

  

  “虽说十多年前,他们家就断了赖以生存的酒水产业,迅速败落,只得到处借钱周转,但好歹能勉强支持,让一家子吃饱饭。”

  

  “哪想到,这安稳日子还没过多久,往日埋下的隐患,就爆发出来了。近几年,他们家族突然内斗起来,打得风风火火,真是令人侧目。”

  

  空眉心狠狠跳了一下。

  

  “内斗?”

  

  “字面意思。”烟绯“嗯”了一声,拖长声解释,

  

  “年轻一辈死于械斗,老一辈嘛,当然是出了各种各样的‘意外’。最可怜的是他的小儿子乔尔,被丢进雪山边缘,活活冻死。至于这中间,有没有人在浑水摸鱼,你我也心知肚明。”

  

  “老乔瑟夫现在定居蒙德,你可以去那边看看。要是去迟了,说不准他也会蒙遭意外呢。”

  

  又是蒙德。空抿了抿唇,转移了话题,状若无意般试探:

  

  “这段时间,类似他们一家的情况,恐怕不少吧,烟绯小姐?”

  

  “你很敏锐,你要是我的同行,那我得好好提防你。”烟绯自自然然承认,又笑道:

  

  “我个人也觉得很巧,还特地为这些落魄家族,总结了一份‘名单’呢。”

  

  “——你很感兴趣,对吗?”

  

  她声音忽地轻而柔和,像是一个悄无声息投落的诱饵。

  

  空敏锐地察觉到事出有异。

  

  他原本没指望过,只向一个人打听,就摸索到整张名单的下落。何况探听对象,还只是一个半白不黑的律法专家。

  

  但对方掌握的信息,却有效到惊人的地步,恰恰好与空的需求完全符合。

   

  这也太巧了。烟绯怎么会刚好总结出,他想要一份“名单”?

  

  可空找上烟绯是个意外,乔瑟夫和烟绯一家纠葛如此之深,也是意外。按照他的设想,烟绯或许只是在“工作”中,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他还得一步一步引导,慢慢和她达成合作,才能深挖出更多东西。


      像这样从一开始,就几乎抖出全部信息的局面,实在是诡异至极。

   

  璃月话语权最大的几个人中,钟离和魈不愿意让他了解名单的事,胡桃是今天才接受他请托,本人又远离权力中心久矣,留云等元老退居二线,甘雨和他,也只是泛泛之交。

  

  到底是谁,在借着烟绯的由头主动帮他?

   

  动机又是好是坏?


       空陷入沉思。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次机会。他没有别的选择和出路,不是吗?

  

  他一边犹豫,喉间更加干渴。烟绯倒轻松自在,还招手唤来一位侍从,小声要了两杯红酒,把精美漂亮的高脚杯,递给对面兀自纠结的金发青年。


       空定定地盯着鲜红的液面。它像一朵被赠予自己的玫瑰,烟绯漂亮的眸子倒映其中,唇畔恰到好处的礼貌性微笑,彰显着她的有恃无恐。


       ——她笃定自己会追问下去的。

  

  空咬紧牙,最终还是抬手,捏住杯身,举起这朵玫瑰。

  

  “请……烟绯小姐,改日相约详叙。”

  

  粉色头发的姑娘又笑了。她同样高举手臂:

  

  “合作愉快。”

  

  他们碰杯。空好似从烟绯那双苹果绿的眼眸里,读出些耐人寻味的情绪。

   

  她像是无奈,又似在怜悯和讥讽,暗自心惊的空一言不发,抿了一口红酒,被酒液苦涩的味道,激得面色微变。

  

  烟绯则落落大方,饮尽酒水,放下了手。她向前一步,俯身凑近空,似笑非笑:

  

  “我也不敢收你摩拉报酬,那就请我跳一支开场舞吧。你应该也在纠结选谁做你的舞伴吧?给我一个机会,让更多的人认识我,也算是让我在这个圈子多些知名度,得到更多工作契机了。”

  

  “还有——”

  

  她犹豫一瞬,仿若在挣扎着对抗心中想法。烟绯垂下眼睛,指了指自己的左耳垂,叹了口气,意味深长:

  

  “你的耳饰,真的很漂亮啊。”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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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21.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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