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te:
CP:all空,主钟离/魈/温迪/枫原万叶x空
tag:现设,黑道pa,架空。养成、伪父子、伪骨科、囚禁、强迫行为、角色切黑、部分角色死亡,ooc警告。更具体的预警请移步合集首篇查看。
※文中情节均为虚构,请勿上升原作与现实!!遵纪守法好公民,从我做起。
※长篇已完结HE,三天一更,感谢喜欢。
本章1w2+,请注意阅读时间。
——
“虽然我已经对层出不穷的反转感到麻木了,”达达利亚深呼吸,不太痛快地揉乱头发,
“但我果然还是想给女士那家伙狠狠来一拳啊。”
“果然,哲平可能是线人这回事,也是女士告诉你们的吧。”空冷笑一声,倒是毫不意外,
“好歹也是执行官,一个两个也过于轻信于人。也对,你们是抱着各取所需的合作态度去的,女士满脑子却是把整盘棋都砸干净,一个都别想活。也难怪她连线人的身份都骗了你们,一点合作的诚意都没有。”
“你现在还有空挖苦这个?”他和公子自认也不算什么好人,但有理智的人遇上女士这种彻头彻尾的疯子,怎么可能落得到好。散兵没好气瞥了眼涌进来的大水,
“先上去。”
“不用你提醒。”达达利亚动作相当利落,几步跑到空身旁,不由分说把人捞起来抱在怀里,就往出口冲。
空给他这先斩后奏的架势整得恍若雷劈,抗拒两字就差写脸上了,被达达利亚一口堵回去:
“伙伴,特殊时期,就别拒绝我了吧。”
散兵被狠狠恶心到了,然而水势涨得极快,已经漫过脚踝,他也顾不上不爽,快步跟了上去。
舞台上的人偶与纸片,被涌来的水冲出。他们在人潮和浪潮里逃亡,冲出中转站,空拍着进水的电筒勉强照亮前路,达达利亚的脚步越来越快,抱着空的手臂却是极稳,散兵率先从应急木梯上去,反身把手递出去,
“动作快点!”
大水穷追不舍,直接冲过了达达利亚的膝盖,他干脆把空往上一抛,空咬紧牙,左脚蹬住岩壁,伸手去抓散兵,被对方一把拽上去。达达利亚这才一个蹬地,抓住边缘,踩着梯子翻了上去。
“这里有高度差,”空气息不稳,看向眼前的深坑,体力透支令他有点发昏,
“水还不会立刻涌上高台。”
“但中转站是玩完了。啧,这个木梯我来回爬了几次了?体验真差,这回衣服都泡湿了。”达达利亚和只从水里捞上来的落汤鸭似的,甩了甩浸湿的衣服,看了眼依旧形容整洁的散兵,没忍住讥讽他:
“跑得倒快。”
“我不像某些人,喜欢狗熊充英雄。”
散兵反唇相讥,空不耐烦听他俩打嘴仗,转身就要走,被达达利亚一把拽住:
“你去哪儿?现在还是和我们一起行动比较安全吧?”
“我去找人!”
“啧。你要是找那个叫魈的家伙,我们一起去见女士,不就行了吗?”
“怎么找?你和散兵已经被女士当做弃子,她怎么可能再轻易露面?我们几个一窝蜂凑在一起,漫无目的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碰运气看能不能遇上她?”空语速飞快,思路清晰:
“散兵不是带了人手吗?不如分开行动,你们带人去搜,隧道就这么大,她再想藏,也迟早露出狐狸尾巴!有消息后拖住她,开枪告诉我方位,尤其是北部隧道出口,女士既然派人堵住了出口,她的人一定有留下过痕迹!”
“我要先去找另一个人,他肯定已经带着甘雨逃出到隧道里了。”
“难道说你要找的人是?”
“枫原万叶。”
“你还信他?!”达达利亚火气也有点上来了,眼前这人倔起来简直谁都拽不住:
“他能瞒天过海所有人自己的身份,让女士把线人谎报成哲平,很明显,这家伙恐怕和女士有所勾结吧?!”
“真是左右逢源。”散兵显然也是不赞同的态度,
“你还真是一个都不想落下。”
“所以呢?我要丢下他不管不顾?你以为他是我什么人?”空猛地回过头,直视二人,几句话把达达利亚和散兵都给问住了:
“你们和他很熟?”
“还是说你们很了解他?”
“既然什么都不清楚,你们到底有什么资格,对着别人评头论足?”
执行官们双双被噎了一下,散兵嘁了一声,别开头不再理会空,而达达利亚不服气道:
“你又有多了解他啊?你们也只是才熟悉没多久吧?”
“有些东西不是用时间来衡量的。”空到底是顾念这两个人先前帮了自己,语气缓和了些,思绪冷静下来,也还记得他们现在也算自己的盟友:
“我找他有我的理由。我语气不好,我道歉,还没感谢你们刚才救了我。”
他这话一出,两个人的面色这才算好些。空摇晃着手电,左手塞进口袋,摸上枫原万叶送给自己的刀。
该做个了断了。
几乎是在念头升起的瞬间,空忽地感受到,一道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于是他回过头,朝岩壁的对面遥遥望去。光落下的瞬间,他看到枫原万叶同样拿着电筒打光回来。
他远远对上那双深红的眼眸,如同记忆中中般,诗人缄默无声,站在对面的岩壁上,仿佛静候着他的归来。
空读懂了他无声的感叹。
“你找到我了。”
——
达达利亚说什么也不乐意空自己跛着脚挪动,分头行动,也要把他送过去才行。空又不是矫情的人,更不想拖住同伴脚程,毕竟这两位都不是在琐事上有耐性的人。
但对那种像小姑娘一样被抱着的举动,空敬谢不敏,最终双方各退一步,空还是被达达利亚背着,一路去往对面。
他才落地,就见枫原万叶急急朝他奔来。见到空狼狈形容,枫原万叶目光凝了一下,动作轻而快地将背上昏迷的甘雨放下,靠在旁边的石块上,几乎立即质问一般朝达达利亚看去:
“怎么回事?”
他皱起眉,鲜少流露出这样直白的急切和愤怒,达达利亚摊了摊手,空的伤倒的确是他一手而为,他坦荡得很:
“我干的。”
“你——”
枫原万叶气急,下意识上前一步,要把空护在身后,要揪达达利亚衣领,却被空一把抓住手臂:
“冷静下来。”
“你伤成这个样子,让我冷静?”枫原万叶动作一顿,倏地看向空,昔日的风度分毫不剩。紧接着,他又是一怔,自知失言,抿了抿唇,别开视线。
空愣了愣,察觉到了什么,不由自主松了手。
之前的揣测,似乎不是错觉。
万叶对自己似乎……
空不敢往下想,而散兵见状意味不明笑了一声:
“公子说得也没错。你人格魅力是不小。”
“你是谁。”枫原万叶直视着眸底含着不悦的散兵,没理会他的出言不敬,后者故作夸张般,眉眼微动,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指了指自己:
“我是谁?可笑的发问。怎么,女士没告诉你我是谁?”
枫原万叶面色立时变了。
他几乎是同时转头去看空,在看清空轻声叹息举止的刹那,枫原万叶瞳孔微缩,动了动唇。
随即,他握紧拳,垂下眼睛,竟是默然无言。
达达利亚撇了撇嘴,蹲下去,手掌贴上甘雨的额头,鉴定道:
“烧倒是退了。他这不是挺会照顾人嘛,啧。”
达达利亚戳穿了哲平当初表述枫原万叶不擅照顾他人的谎,把甘雨背起来,对着散兵略微颔首,下巴点了点前方,才又扭头去瞧被钉在原地的旅者与诗人,言辞相当大度:
“伙伴,之后见。”
“你是该和真正的‘叛徒’,好好聊聊了。”
散兵更不耐烦瞧他们之间会发生的情感大戏,随意挥手,算是和空打个招呼,就和达达利亚率先离去,姑且也算给这两人留下谈话空间。
枫原万叶仍旧没有讲话。他一直低着头,空看不清他的神情。
异样的尴尬挥之不去,空喉头滚动着,试图发言打破僵局,忽然听见枫原万叶轻声发问:
“你都知道了?”
“……嗯。”
“这样吗。”
他低语着,空不好打断,只勉强从喉中挤出几个气音。很快,枫原万叶笑了,自问自答:
“‘伙伴’?他们已经和你达成同盟了啊。”
“……”
“空,你相信他们?”
“万……枫原,不得不为的信任,和我自愿给出的信任,是两回事。”
空不由自主改口。可旅者安抚般的说辞,和缓的语气,近乎是在明示诗人,他还把他当做盟友。
然而,枫原万叶倏地抬头,他艰难迈步,一把攥住空的手腕,语气沉沉,头一次流露出不容拒绝的强势:
“叫我名字。”
空没敢看他,旅者咬紧牙,试图挣脱对方的桎梏,却无济于事。
枫原万叶的力道收得更紧,而空冷不丁听到了对方平静到异常的声音。
“别拒绝我,空。”
“这是最后一次了。”
空心中一惊。
他仰起脸,第一时间看到了诗人深红的眼睛。
不同寻常的讯息烙印在空气中,空敏锐地察觉到了枫原万叶言语里的某种暗示。
年轻的线人深深掩藏起来的锋芒悉数流露,他周身的气势凝结一点,恍若一把明晃晃的尖刀。
可旅者却如此轻巧地拨开了诗人自我防护一般的无形刀光,触碰到他浮沉眼潭和柔软心脏深处,那份小心翼翼珍藏起来的渴求与希望。
空翕动着唇,终究是做出了妥协。复杂情绪掺杂进他的叹息,被对方缓缓渗透的心意包裹得密不透风,就连话音都变得含糊不清:
“万叶。”
枫原万叶静静地注视着他。
仿佛他想把眼前一切定格成最难忘的画面,直至世界尽头。
仿若只要能一直看着他,就足以达成他微不足道的愿望。
可理智剥丝抽茧杀死了他荒唐的妄想,他僵持良久,终究一根一根松开手指,一步一步向后退去。
枫叶的草木香气在暗色中如细流一般路过旅者身旁,弹指间消失无迹。
正如在岩洞里,在前往中转站的路上,他们也是如此,恪守着社交距离,一切的亲近,都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
他后退着,而空不便移动,只能眼睁睁看枫原万叶走远。
白发青年的面容在那一刻好像变得模糊。他眸中的光越来越弱,仿佛空的那声呼唤,彻底杀死了他最后的执念。
直到退至岩壁边缘,枫原万叶才停了下来。
他熄灭手电,将它丢进了身侧的深坑。
他们彼此相对,恍若隔了整整一个世界。
而空只能望着那个逐渐变得陌生的人,用染上冷淡的语气,波澜不惊叙述:
“我叫枫原万叶,”深红眼眸的青年微微颔首,细微的颤抖微不可察掐紧他的话腔,又撕扯着将声线抹平,最终只余平静:
“我来自深渊。”
“也是本次列车计划,真正的线人。”
“轰——”
又是巨大的水声蜂拥而至,它们冲刷着岩壁,托举着水位一点一点向上攀升。
枫原万叶又笑了。
他弯起眉眼,在黑暗中远望着他的旅者,一如他们初见时那样,零星的情绪散在他眼睛里,他喊着空的名字,他如此轻缓地发问:
“那么,你打算如何处置我呢。”
“是要把我带回璃月拷问,还是要交给其他势力?”
“空。”
“我没那么想过。”空沉声道着,
“你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商品,不是货物,不是能被任何人随意主宰命运,拿去交易的对象。”
“或许,在踏上列车之前,我也抱着一定要将线人找到,要想方设法套出他口中的情报的念头。我本能为璃月考虑,把线人当做筹码……这或许是这个世界的常态,我当然也不是例外。”
“但在见过这么多出局的人,在接触过你本人,在亲眼目睹所谓的规则到底有多吃人后,我无法做到把人命当做可以物化的存在,我当然也不可能,就这么无动于衷,把你交给任何人。”
“……我做不到。万叶。”
空调整呼吸,强忍着脚伤带来的阵痛,迈动步伐,试图靠近悬崖边的人,
“所以,我还愿意来找你说清楚,我想问个明白。”
“为什么要骗我?”
空并非质问,他只是单纯在发出疑问,他只是想求解。他再次迈进一步,点向被问者的名字:
“枫原万叶!”
“……”
涛声仿佛也在发声,也在询问,它们叩击石壁,催促着台上人的回复。
追溯着相同血脉的他们彼此对立,枫原万叶背起手,无声颔首,闭上眼睛,
“你问我为什么?”他呓语着,每个字都充满自嘲的味道:
“因为我要杀你啊,空。”
“……”
“聪慧如你,应该也已经猜到了,对吗?”枫原万叶睁开眼睛,眼眸黯淡无光。他盯着地面,深深叹息。
“在进一步解释我的动机前,你也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可以吗?”
“空,你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怀疑我的?”
“万叶,”空定定注视着他,顿了一顿,才轻声道:
“你的命是我救的。”
“……所以,我记得,你右手掌心的触感。”
枫原万叶微微一怔,回视过去。空握了握拳,轻声将过往撕开展露:
“前不久,在璃月的海灯节,在港口的浅水区处,我救起了一个年轻人。”
“我握住他的右手,将他从水中拽了出来。”
“他手心疤痕的感觉,和你一模一样。”
“……是吗?”
枫原万叶面上惊讶缓缓散去,沉淀下去的复杂情绪催促他发出感慨:
“原来,你还记得我。”
“我的记性很好,”空摩挲着指侧,右手和枫原万叶相同,用纱布缠裹着掌心,
“而你也曾,亲口告诉我,你来自稻妻。北斗暗示过我,海灯节我所救的人,也是外来的偷渡客。”
“你更是说过,我的感官很敏锐。所以,哪怕你特地用纱布包裹覆盖了手掌,我也能察觉到不对。”
“……万叶,我记得你掌心的触感,你应该也一样吧。”
“否则,你怎么会第一次挑选,就恰好送了我一把贴合我掌心曲线的刀?”
“是。”枫原万叶点了头,目光柔和,
“我记得关于你的事情。”
他看着自己伸出的右手,薄薄的白色纱布只是欲盖弥彰,根本掩盖不住真相,笑声极轻:
“何况你的一切,我又怎么能忘记。”
可很快,枫原万叶又摇了摇头,像是舍弃了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他重新望向空,用新的提问,暗示空继续解释下去,
“然而,仅仅如此的话,你最多也只能推断出,我去过璃月,我曾见过你。”
“你并不能仅此确定,我就是线人。”
“所以,我得感谢你的提醒。”
空的声音略微发涩,他眼见的是枫原万叶意料之中的面孔,胸膛有些堵:
“你一直在提醒我,你才是真正的线人。”
“作为想杀我的人,你却在不停地向我露出破绽。你一边隐藏身份,又一边刻意提示,你的行为极其矛盾。”
“为什么这样说,空?”
枫原万叶像是在循循善诱,而空没忍住上前一步,蓦然凌厉起来:
“从一开始,你不就在提醒我了吗?!”
“你明知道,我的触觉也很敏锐,却故意通过握手和回答问题,提示我你的身份!你一早就清楚我的身份,却接二连三明知故问!”
他步步向前,一句又一句话音回荡在空荡的岩洞:
“你又明知道,我可能已经在揣测,你身份有异,却又抢在我之前,回复达达利亚关于水库的讨论。”
“璃月港区封锁的事我也知道,那么来自南十字船队的你,也只能是今天才离开港区,坐上这趟列车,为什么你会知道那么多有关于列车线路的信息?”
“南十字船队不可能提前打探这些对他们而言,毫无意义的事情,那么,是谁告诉了你?”
“你甚至还直截了当提醒过我,”对面人孤独的影子立在那里,好像永远无法靠近,空一条一条将疑点理清:
“你说,你曾经‘也’是养尊处优的家族之子。”
“你还说……我们很像。”
同样敏锐的感官,同样相似的容貌,同样超群的记忆力。
这是巧合吗?
可在这个世界待久的人,就再不会相信巧合了。
“我的身上流着坎瑞亚的血,”空注视他,询问他,
“你呢,万叶?”
枫原万叶没有作答。
可旅者分明从他澄澈的眼睛里,看见了他要说的话。
年轻的稻妻诗人无声嗟叹着,静默鼓励着:
说下去吧。空,说下去。
于是,旅者再次向前,再向前。他步伐艰涩,却不住朝那个影子迈进:
“最终让我确定猜想的,是你的行径。”
“……的确,如你所言,你是想杀我的,万叶。”
“你几次三番,都想过对我下手。”
他语出惊人,却不曾有怒火,只有深沉的不解和慨叹:
“第一次,是在地下商店。”
“在去商店的路上,我们聊过海鲜过敏的事情。我当时说,我从前一点海鲜都不会沾,你就认定,我也是海鲜过敏。而之后一起吃东西时,桌上出现了哲平没有印象拿来的鱼罐头。”
“哲平的可疑成了你所作所为的挡箭牌,正常情况下,我会下意识往哲平作为深渊线人出于某种缘由,想要暗中加害我这个方向猜测。然而,在哲平取食物时,你明明也有去看过他,不是吗?”
“你是在那个时候,把东西趁乱放在哲平打算带走的食物堆里,才又去书架那边找我,对吧?”
“就算有灯,在整体趋于黑暗的环境中,在食物里混杂一些东西是很容易的。如果我真的误食,出现严重的海鲜过敏反应,在甘雨已经受伤的情况下,你想对我下手,更是易如反掌。”
“而第二次,是在配电室。”
“最初,我们就打算先去配电室,再去商店做补给,是你提出,要顺着达达利亚暗示的行动轨迹走。”
“你是不是从那时起就知道,女士会在配电室做布局?而在戏剧开幕前,就冒然先前往配电室,可能会打乱女士的计划。”
“而在配电室门口,你提出要和达达利亚一同取工具,留下的人里,甘雨行动不便,哲平身手一般,又要维修电路,你和达达利亚一走,我的处境就会很危险。”
“你想借着芙罗拉的手,在配电室爆炸的事故里杀了我。”空低声道,下了定论,
“你原本可以隐藏得很好。为了掩盖身份,达到目的,抛去故意露出破绽的部分,你的流程可以说滴水不漏。”
“先是刻意接近我,通过结盟,试图取得我的信任,再转移我的注意,把线人的身份嫁祸给哲平,让我怀疑到他身上,从而把自己藏在暗处,搏得杀死我的机会。”
“你说得没错。”枫原万叶承认得很利落。平淡的言辞好似蕴藏着深沉复杂的情绪:
“我是动过两次手,如你所言,地下商店一次,配电室一次。”
“空,既然,你已经得出了真相,为什么还选择相信我?”
“纵使,我真的有刻意留出破绽,我的所作所为,也是板上钉钉、无可原谅的。”
“对,发生过的事情,是不能洗脱的。”空重复着,尾音忽地扬起:
“可你也救过我。”
“万叶,这同样是已经发生过的、就算你不想承认,也无法改变的东西。”
“……”
“不说话吗?好,那就让我来说。”
“第一次,在地下商店,是你先提起了所有人都还没留意到的罐头,说我不能碰生鲜,需要把它拿走。”
“第二次,在配电室,本该离开的你,突然急匆匆提前返回,更是在爆炸时,不管不顾自身安危,把我护在怀中。”
“而第三次,”空顿了顿,长长呼气:
“在冰库,哲平死后,查耶维奇失去理智,要袭击我,你冲到我身前,替我挡了那一刀。”
“甚至第四次,还有第四次,”他伸出被达达利亚手帕包住的手,一点一点拆开布料打成的结,把手帕塞进口袋,露出含着可怖伤口的左手掌心,
“在达达利亚袭击我时,是你送给我的刀,让我反败为胜,救了我的命!”
“哪怕摒弃掉商店和配电室那两次你的回心转意,就算把海灯节我对你伸出援助之手的那次一起合计,那恩怨相抵,我甚至还欠你一个人情。”
“你的手怎么——”枫原万叶没想到他伤势严重到这种程度,眉头立即皱起来,却被空径直打断:
“这不重要,你先听我讲!万叶,在舞台上,你和我说过,你很抱歉。”
“你说,撒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作为惩罚。作为深渊线人,你背井离乡,你舍弃根本,你自觉该受到惩处,你的自嘲我全都记得。”
“可我也说过,我看人很准,在我看来,你绝非和查耶维奇、和孙宇一样,是品行不正而不知悔改的恶人。”
“我提过很多次,我从不认为了解一个人,必须用日久见人心的方式,”他们的距离在一点点缩短,而空脚步不停,做出结论:
“一个会迷途知返,对自己所行之事有正确与否的清晰认知,有情有义会动恻隐之心,更能豁出性命救人的人,怎么可能十恶不赦?”
“你骗不了我。‘不要伤害自己’,‘会站在你这边’……这些话,是你亲口对我讲的,我不认为它们都是假的。”
“告诉我你的理由,你的苦衷。我说了,这是我自愿给你的信任!”
他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岩洞里,越来越坚定,越来越冷静,带着震慑人心的力量。
枫原万叶沉寂良久,终于渐渐舒展眉头。
“好。”他顺应着空的心意,他对旅者从来有求必应,
“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他仍然如此平静,好似他从未被空如此毫不留情地戳穿过。年轻的诗人从口袋中掏出一个薄薄的东西,借着空打过来的手电的光,展示着上面的图案。
“空,还记得它吗?”
空凝神去瞧,在看清其上的白发青年的图案时,眸光微微凝滞:
“你的身份牌?”
“是,也不是。”枫原万叶摇了摇头,竟丢掉了手中的牌。
诗人跌落尘泥,无垢的身形被灰霾牵扯着沾染亵渎。
枫原万叶则再次抽出了一张,近乎一模一样的身份牌。
空愣住了。
“空,我还骗了你一件事。”
深红的眼眸含着深深歉意,枫原万叶再次叹息。
他展示的、那张新的身份牌上,依旧是相同的白发青年,依旧是涂黑的面容,依旧是相同的黑红色劲装,其上的人,却漠然按着腰侧的刀,先前吹奏叶笛的温和再无踪迹。
刺眼的横幅上,两个字盘曲在那里,刺痛了空的眼睛。
“我是『伏兵』,”枫原万叶的声音融化在水汽里,他重复着,并无太多情绪:
“是这场戏剧的『伏兵』。”
“你所看到的,『诗人』的身份牌,是我事先准备好的伪造品。”
“空,我说过,我来自深渊,”他捏紧那张牌,低声道:
“但并非你所想,觉得我作为线人,代表的是过去的‘坎瑞亚叛党’。”
“恰恰相反,我的确是叛党不假,但我隶属于如今的深渊一党。”
“……”
“难怪。我想不到同为叛党,你却一定要杀死我的理由,”空终于明白,终于理解,
“但如果,你代表深渊而来,你只针对我,只要我的命,就变得合理了。”
枫原万叶垂下手臂,继续道:
“所以,我向你道歉。”
“如果有选择,空,我也想成为真正的诗人,而不是握着冰冷刀刃的伏兵。只是,我未曾想过,似乎也有一个诗人,对你的意义,比我更加重要。”
“你怎么会选择深渊……”他既然是叛党,就该知道深渊不可能这么轻易给予他信任,做这么重要的任务,这其中很明显有诈!空深呼吸,直言道:
“深渊只是在利用你,你不能相信他们!”
“我知道。”意料之外的,枫原万叶回答得很冷静:
“可是,如我先前所言,我没有机会了。”
“为什么?”空很快反应过来,面色一变:
“你……是被他们胁迫的?”
“……”
“我是深渊最为合适的一把刀。”枫原万叶咬字无比清晰,掷地有声:
“作为坎瑞亚的线人,我是引诱你走上列车的、最好的诱饵。”
“深渊用璃月港区的无辜民众,用枫原家过去的仆从,用南十字船队的同僚,作为人质,要求我接近你,然后,杀死你。”
空猛地反应过来。
一切好像都被串联在一起,空逐渐将过去发生的事情对上了号:
“难道说,昨天港区受袭,是因为——”
“因为我。”枫原万叶一口应承,
“深渊制造了港口的暴动。好在,璃月的那位主人似乎一直有所防备,并未有严重的伤亡。”
“……万叶。”
“南十字船队被派出维持港区秩序,我则被深渊潜入的人挟持,被迫同他们达成协议。”
枫原万叶没有顾及空的欲言又止,只是继续往下讲:
“他们察觉到你和璃月之主的矛盾,就与女士合作,打算趁虚而入,让你因调查线人的事情,走上运输军火的列车。”
“我预感到不对,只能寄希望于你不会真的脱离璃月,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可当深渊的人告知我离开时间,让我做好准备,我却在港区遇到匆匆赶回的魈时,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出了事。”
“深渊的人一直盯着我,魈行事匆匆,我无法和他求助,更无法告知真相。我担心你的安危,竭尽全力拖延时间,等了很久,等来的却是深渊的最后通牒,等来的是你被魈带走,前往了列车的消息。”
空一时无言。枫原万叶的话音透露着疲惫,他呢喃道:
“这场荒谬的戏剧,我不得不与你为敌,却也因祸得福,成了你的朋友。我该高兴吗?”
“空,其实,我很早就认识你了。”枫原万叶的声音轻而柔和,空不敢看他,也只好应声:
“你是指,在海灯节?”
“还要更早。”
枫原万叶的说辞实在将空惊了一惊,他抬起头,只见那双深红的眼眸中,某种酝酿的情绪闪动不息:
“从我的父亲开始说起。我的父亲,在改名换姓前,是坎瑞亚家族的近侍。”
“你是叛党之首的亲子,”他垂着眼睛,在如此一副难得的静谧里,他们讨论着外人难以想象的密辛:
“你肯定知道,当年你的父亲,带着大量的坎瑞亚元老叛逃。而我的父亲,就是其中之一。”
“空,你认为,神明是什么呢?”
枫原万叶静听着身后的潺潺水声,望着眼前的人。他注视着他们相似的容貌,他们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命运。
“你是众星捧月的璃月之子,”枫原万叶伸出手,放在心口,
“我却是东躲西藏的叛党后裔。”
“你说过,你曾经也是个‘少爷’,你还提到了枫原家的仆人……”空反应过来,而枫原万叶肯定了空的话:
“或许一开始的我,也是足够称得上幸运的。”他静听着自己的心率,暗自叹息,
“尽管我的父亲,并没有出众的能力,脱离了坎瑞亚的他,在追杀中逐渐心力交瘁,家族的事业也日益见下。”
“可我却在这种落魄的宁静里,享受到了我的父辈所得不到的安宁。”
“父亲把我们的过去隐瞒得很好,年少时的我,甚至不知道有关坎瑞亚的事情。”
“因为他的爱子心切,他想要保护他的妻子与儿子,我在七岁前,一直只和母亲生活在一起。哪怕和父亲见少离多,我也知道他对我和母亲的心意,我很珍惜这一切。”
“而我只需要坐在庭院里,听那些鸟语花鸣。我听见自然的心跳与脉息,同我的心率交织同步在一起,每逢秋季,枫叶落在我的肩头,我总会想,叶落归根,等我长大了,或许有一天,也能如这枫叶一般,在看过山川大地各处美景,再回归故里。”
“我总想着,趁我还能走动的时候,再去更远的地方看看。”
“所以我喜欢诗,也喜欢酒。那些最后微醺的朦胧里,诗歌也揉碎成天地馈赠的低语。”
“直到有一天,父亲自杀了。”他的声音染上悲戚,陷入深远的回忆,
“我可以理解他的选择,但我无法原谅这件事。与日俱增的家族重担,日益憔悴的心力,让他最终选择放弃了深爱的妻子和儿子。母亲的身体一直不好,听闻噩耗,她一病不起,很快也离我而去。”
“万叶……”
“不要安慰我。”枫原万叶似乎明白空未尽的话,轻轻打断了他,却是顿了顿,才平复下情绪,继续开口:
“我已经听过很多安慰了,空。来自仆人的,来自管家的。而我依旧站在庭院里,枫叶落在我的肩头,我想起那些带着怜悯的眼神,我想着,或许我该启程我的远行。”
“而在那时候,我遇到了我的挚友。”
“你是说,在封锁令中身死的那位?”
“嗯。”枫原万叶像是想到了什么,自嘲道:
“其实我不是没发现蹊跷。在我游历四方,看到封锁令下,稻妻民众的苦不堪言,心生不满时,友人就那样凑巧来到了我身边。他和我的抱负如此巧合得相似,相似到我一度和他相谈甚欢,并在依依惜别后,依旧心生自信,觉得缘分是不会被斩断的,总会有重逢的一天。”
“而我们这场友谊的缘分,却断在了雷电将军的刀下。又是那样凑巧,我在他走进御前决斗的决斗场时,才得知了这个消息,冲进了天守阁,夺走了他的遗物,从而成了稻妻的通缉犯。”
“你是说,这一切都是有人故意安排的?”空听出了他的话外音,紧紧皱眉:
“是谁?”
“我不知道。”枫原万叶深深叹息,
“我会怀疑他,是因为在离开家族,四处游历后,我有段时间,一直觉得身体很不适。我总会头痛,精力不济,而遇到友人后,他说,他正好先前从万国商会那里,听说到有人有类似的病状,可以帮我取些药来。”
“我不知道他给我的是什么东西。那是一种透明的粉末,我服用后,效果立竿见影,那些病灶很快就消失不见,而我们也是因为这件事,关系更加熟络。但后来细想,是药三分毒,怎么可能有这么厉害的药物?”
“我说这些话,本身并不是质疑我的挚友本人。我依旧认为,他是个坦坦荡荡的人,正如你说,一个人的本质,不仅仅只有时间可以验证。”
“我只能解释为,他也是被人利用了。药物也好,他的死也好,都是为了一场局,而我是局中最关键的存在之一。”
“有人需要我和雷电将军发生冲突,要我离开稻妻。”枫原万叶一字一句,表述自己的揣测,却让空心生寒意。
“是深渊?”
“不是。”枫原万叶舒了口气,
“深渊那时并未发现我的存在,我本人也并不清楚自己的身世。”
“只是在天守阁事件后,我冷静下来,意识到这其中有问题。于是,我抽空回了一趟枫原家,追问了一直跟着父亲的老管家,才终于明白了枫原家的过去。”
“我从未想过,我还有如此离奇的血脉渊源。坎瑞亚,深渊……都是从未和我有过联关系的词汇。”枫原万叶喃喃自语,
“空,有时候,我会想,那些陌生的名字,那些名义上是我远亲的人,那些曾经好像只会出现在烧毁的资料上的存在,居然和我还有如此紧密的联系,这是一件怎样微妙的事情?”
“而与此同时,我因不知名的缘由,身份暴露,很快就被复仇的深渊找上了门。我猜,或许也是安排友人接近我,提供药物的那个人所为。”
“为了不连累旁人,我驱散了下人,一夜之间,枫原家人走茶凉,我不仅被幕府当局追杀,还要对付深渊的追兵。”
“在数次胶着无果后,我反客为主,捉住了一个深渊的人。”
“而在那个时候,我第一次知道了你的名字。”
他直视着空,相似的却不同的眼睛里,映出旅者的面容:
“原本这些疯狂的家伙,是不可能把知道的消息吐露出来的。但我遇到了一个意外,所以,我听说了有关你的事情,以及那张叛党的名单。”
“名单?!”
“没错。我才知道,我的父亲生前,做的是军火走私的生意,他的合伙人就在蒙德。”
“我顾不得这是否又是那个幕后黑手的圈套,记下了这条线索。现在的我,势单力薄,或许和父亲的旧友联络,能够多一些支持。”
“至于你——你或许不知道,你在深渊人眼中,是个很难以言喻的存在。你似乎做过什么令他们都震惊不已的事情,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创伤。你的事迹,一直在深渊的口中流传。”
“我这才知道,原来在遥远的璃月,还有一个和我身世相同,甚至年龄所差无几的、命运的共同体。”
“我突然很想见见你。”
空不由怔愣。枫原万叶看着他的眼神异常温柔:
“我想知道,在璃月的,世界上的‘另一个我自己’,又过着怎样的人生?”
“恰好,我的行踪已经暴露,我无法继续待在稻妻。在我为了封锁令焦头烂额之时,珊瑚宫心海——就是那位反抗军的军师大人,她找上了我。”
“她并不知道我和深渊之间的事。也对,她虽然聪慧,但反抗军的势力,实在是太过于弱小,这种级别的秘密,她打探不到,才是正确的。”
“我不愿意将帮了我一把的反抗军拖进昔日的泥潭,所以,我没有暴露我的身世。”
“我借着珊瑚宫心海的帮助,逃离稻妻,来到璃月,却在靠近海港时,遇上风浪,又旧病复发,昏厥过去,落入水中。”
“……是海灯节。”
“嗯,是海灯节。”
“我原本以为,我逃过了雷电将军的刀,逃过了深渊的迫害,却会死在海鱼腹中,而是你救了我,你伸出手,将我从漆黑的海水里拽出。”
“满身狼狈污泥的我,干干净净不沾尘垢的你。”
“我们的初见,实在是有太多不美好的东西。可当我在灯火朦胧中,看到你金色的眼睛,看到我们相似的容貌,心中就有一个声音告诉我,你一定是我要找的人。”
“可我来的不巧。”枫原万叶轻叹着,眸光黯淡下去:
“当时的你把我交给了北斗,自己有事离开了。而我后来提出见面,你也没有应允。”
“其实,我只是想告诉你,关于深渊的事。我想说,他们还没有放弃追查你的行踪,让你务必当心。”
“然而,当我看到,你和那个人一起,去挑选船只,一起坐船去海上看灯时,我忽然觉得,或许,我没有提醒你的必要。”
“那个人就是魈,对吗?”枫原万叶依旧笑着,笑意却未到眼底:
“那天,也是我第一次目睹璃月的海灯节。”
“我站在死兆星的甲板上,你和魈坐在远处的小渔船里。那些海灯簇拥着你们向上,向上,我看见他小心翼翼,把什么东西戴在你的发间。满天的霄灯也只能沦落为你笑容的衬托,真的很美。”
“其实我很高兴。我高兴于,世界上的另一个命运相同的你,能有一个愿意如此悉心守护你的存在。”
“如果你能一直待在璃月,你就能一直被人保护着,你就不需要像我一样东躲西藏,你可以拥有一个安稳的人生。”
“这样的话,如果我冒然找上你,打破你的安稳,只是为了我想见你这个命运共同者的私心,对你是否又太不公平?”
“所以,我只是沉寂下来,和大姐头略去了我深渊相关的事,只说我是稻妻的通缉犯。私底下,我按着线索,联系到了父亲在蒙德的那位友人,代替我的父亲,成了他新的运输线人。他说,等到新的军火到货,会安排我去接头。”
“可一切走上正轨的同时,我又有点不甘心。”他右手手指微微蜷缩,掌心的疤痕发着烫,像极了记忆里,他握住的太阳手心皮肤的温度。
“为何在我来临时,那双让我心动的澄澈眼睛,早已看向了其他人呢?”
“我认定的,与我命运与共的人,却早已有了真正可以相依相伴的存在。”
“我只是晚来一步,就什么都不剩了。”
“……空,一直以来,我都是有些羡慕魈的。”
“原本我劝慰自己,人与人的缘分,不会那样轻易断绝。”
“只要你还在璃月,只要我还在船队,或许总有一天,我们可以再见。”
“或许我无法再给你什么实质性的帮助,但我心存侥幸,或许在有所交集的世界线里,我们可以成为能够并肩的人。”
“可我没有等到,正大光明与你见面的机会,”枫原万叶面容平静地诉说着:
“就在我终于收到父亲旧友的消息,已经和大姐头请好假,准备护送一辆列车上的军火时,那个幕后者,将我在璃月的行踪,再次捅了出去。”
“这也是我再次被深渊盯上的前因。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
“港区遇袭,踏上列车……”
“我是拔刀相向的叛徒,”枫原万叶微笑着看他,如此从容,
“我的罪行从不值得宽恕。”
“万叶。”空静静听着,终于梗声道:
“你不用这样讲。你帮了我很多。”
“可我动机不纯。”诗人的话音有些发涩:
“空,我问心有愧。”
『我问心有愧。』
回忆中魈的声音同样落在脑海里,空怔怔看着眼前的人,说不出话。
“诚然,我的任务,是杀了你。我别无选择,我没有任何余地。”
“商店也好,配电室也罢。我明明都制定好了计划,要置你于死地。”
“可我做不到。”
“如果是你,我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真的忍心伤害你?我对你明明……”
空手指动了动,眼眶有些干涩:
“我知道。”别说下去了。
别再说下去了!
“你知道。”枫原万叶苦笑道:
“可你不想听我讲,对吗?”
“……万叶。”
“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想告诉你。”
“……”
“我喜欢你。”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