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空』囚徒(50)

Note: 

  CP:all空,主钟离/魈/温迪/枫原万叶x空 

  tag:现设,黑道pa,架空。养成、伪父子、伪骨科、囚禁、强迫行为、角色切黑、部分角色死亡,ooc警告。更具体的预警请移步合集首篇查看。 

  ※文中情节均为虚构,请勿上升原作与现实!!遵纪守法好公民,从我做起。 

  ※长篇已完结HE,一周一更,感谢喜欢。 

  本章1w3+,请注意阅读时间。

  

  ——

  他们大眼瞪小眼,一个是哭完后觉得着实丢人,另一个是怀揣着沉甸甸的心事。

  

  空蹲在墙根处,往墙上一靠,也不介意靠了一背的灰,左右他也够灰头土脸了。

  

  他翕动着唇,大半天,才不失窘迫地开口:

  

  “不准说出去啊,男儿有泪不轻弹,我这面子往哪儿放。”

  

  “……”

  

  魈沉默几秒,没好说出,这附近还有听墙角的家伙。

  

  咳,总归不是他说出去的,是别人自己听见的。

  

  空抹了把脸,长长呼了口气:

  

  “也就只能在魈面前这样了。几个月的忍耐换几分钟的丢人现眼,你说……”

  

  他顿了顿,这才调侃起来:

  

  “钟离要是知道,准得摇头,称我做了笔不划算的买卖。”

  

  魈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停顿。

  

  在那次“意外”后,这还是空第一次主动与他提起钟离。

  

  这像是冰川初融的信号,魈掩下眸中深思,终究还是问出了自己的心事:

  

  “你不怪我?”

  

  “什么?”

  

  “我来迟了。”

  

  ……无论有多少不可抗力,致使他的营救拖到今天,他将恋人丢在他乡未知的斗争中小半年有余的事实,都不可改变。

  

  魈应对危机向来游刃有余,这之中却不包括直面心爱之人的失望和责备。好容易将顾虑和不安说出口,他也没有丝毫轻松,难得局促不安,等待着空的回复。

  

  空瞧了他一会,突兀出声,答得牛头不对马嘴:

  

  “你站得离我那么远做什么?嫌弃我在土堆里滚了一圈?”

  

  魈没理明白于他冷不丁转移的话题,好一会才硬声道:

  

  “不会。”

  

  空“哦”了一声,显然是不高兴了:

  

  “那就过来。”

  

  “……”

  

  魈从来拿他没办法。

  

  眼看着他要瞪自己,魈只能犹豫着走过去,蹲下来哄自家对象:

  

  “怎么——”

  

  “……空?”

  

  衣领被猝不及防拉开,露出一小半的肩膀。背部刚刚愈合的伤口蔓延到肩侧的皮肤,扎眼刺目。

  

  魈浑身肌肉本能紧绷,长时间浸泡在危险中,令他险些条件反射出手,又在想起对面的人是谁的瞬间松懈下来。

  

  堂堂璃月的大将,现在和只被剪了指甲的大猫似的,动都不敢动。魈只能直直盯着没什么表情、看不透在想什么的空,顿了顿,服软般率先交代:

  

  “是因为任务,快好了。”

  

  “我就知道有问题。你平时恨不得挂在我身上,这会倒好,一站三尺远。”

  

  魈本来想反驳他又信口开河,自己又不是那个没骨气的黏黏糊糊的蒙德诗人,离了人就走不动路。

  

  但见空脸色差成那样,他终究态度良好、相当配合地没有吭声,算是乖乖认错。

  

  空牙根咬得森森响,帮魈把衣服理好,怔了好一会,吐出几个字:

  

  “疼死了。”

  

  不等魈说话,他就松了手,又靠回墙上,接了自己的话:

  

  “我是说我疼,你别开口,你肯定又说什么皮外伤不足为虑,就成心气我。”

  

  魈听他说疼,第一反应是这人受了伤,眉头一皱,就要扯他衣服:

  

  “受伤了?”

  

  空连忙架住他的手:

  

  “我是替你疼,小巷子里互相拉拉扯扯衣服像什么话,和干坏事似的。”

  

  魈后知后觉意识到,在这种地方做这种事情,是不太妥当。

  

  他们一时面面相觑,直至魈清了清嗓子,顶着红了的耳朵别开头,空才真的笑出声来。

  

  他笑着笑着,就用另一只手去捂眼睛,怕哽咽从喉咙里溢出来。

  

  什么任务,他和魈近乎朝夕相处八年,对方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都能知道,魈有没有说谎。

  

  哪有意外受伤,会伤得那么奇怪,疤痕都像被利器划出来的,还全聚在后背他看不见的地方。再联想到离开璃月前,魈曾和钟离有过一场谈话,空就什么都懂了。

  

  他抓着对方的手指,一阵阵发抖,魈用余光瞥他,抿紧唇,目含担忧,既不松手,也不说话。

  

  空不是为了哄魈开心而胡说八道。

  

  他是真的疼,心里一抽一抽的,恨不得把那些伤口都扒下来缝自个儿身上。在蒙德浑浑噩噩几个月,以防万一外人知晓魈和自己关系匪浅,他连直接向诺艾尔提起魈的名字都不敢,只能一遍又一遍确认,璃月没有重要人物伤亡,以确保他的平安。

  

  但这短短的一句话,概括不了魈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又吃了多少苦。在空于泥潭中周旋,和他人交锋、和神明亲昵时,魈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真说得出皮外伤不重要的话,毕竟他们这种人,一颗心总比这具皮囊更加难过。

  

  “你说你——你搞成这副样子,我还怪你什么?”空绕回话题,垂下手,深深吸气:

  

  “你没有来迟。我又不是怀揣着浪漫幻想的、娇滴滴的小姑娘,我从不向往什么话本里的英雄救美。”

  

  “世界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每次遇到危机,都能被人所救?永远指望他人,就一辈子也长不大了。”

  

  “你总是这样,”他低声抱怨,的确是责备,出发点却令魈意想不到:

  

  “魈,你永远把自己放在最不重要的地方。”

  

  “你认为,璃月在你之上,钟离和璃月人在你之上,甚至我也在你之上。遇到事情,你总率先责怪自己,反思自己的过错,哪怕你明明什么问题也没有。我多希望你能更重视自己一点。”

  

  “你自称总赶不及,但义无反顾冲进火场里,把半死不活的我拖出来的,是你,不惜反抗恩人,也要带我离开斗争漩涡的,是你,以身犯险作为人质,换取反击时间的,也是你。”

  

  “包括现在,”空轻声道,

  

  “赶到蒙德送我花的人,也还是你。”

  

  “……‘来不及’从来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来了’。这就够了。”

  

  “而你在此基础上,来得也越来越及时,我不是反而该夸一夸你吗?”

  

  他最需要支柱的时候,从来都是魈在他身边。

  

  “真要怪你,我只能怪,你也没照顾好自己了。”空嘀咕着,垂下脑袋:

  

  “我们半斤八两。”

  

  他的话戛然而止。

  

  满肚子的思念和心疼,空一点都不敢吐露。

  

  他以什么身份关心他?他用什么面目面对他?

  

  确认关系一天就出轨的恋人?名存实亡的表面兄弟?还是没法跟他回家的未来敌人?

  

  魈则保持沉默,乖乖听训。

  

  他眸光闪动,抓着空的手,力道松了些,似乎也在仔细思考空对他说的话。

  

  而空组织了半天语言,终于艰难开口:

  

  “我走不了了,”他说着,不忘补充:

  

  “你早点回去吧,养伤要紧。”

  

  ……他走得出蒙德,却回不去璃月了。这是实话,他必须说。

  

  魈骤然抬眸。

  

  空缩头缩脑地窝在墙根,还在嘟囔胡话。魈深深望着他,嘴唇一开一合:

  

  “我等你四个多月,不是为了见你一面,就听你赶我走的。”

  

  “但是,我和温迪……”

  

  “陪我。”

  

  “……哦。”

  

  明明小事上别扭得要死,能因为某天早饭是摩拉肉,不是杏仁豆腐,就生两小时闷气,关键时刻倒直白得毫不含糊。

  

  魈显而易见是赌气了,这回轮到空老老实实缩头当鹌鹑:

  

  “你先说。”

  

  “甘雨让我给你带话。”魈有样学样,先提起旁的话题,空被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怔了怔,这才道:

  

  “她……她怎么样了?”

  

  当时伤得那么厉害,会不会有后遗症?

  

  “她说,她过得很好,虽然还不至于无忧无虑,但也看到过花丛。”

  

  魈把少女的话记得一字不差,

  

  “她还说相信你,所以迟早有一天会心想事成。”

  

  “……”

  

  “这、这样啊。”空好半天,才组织出干巴巴的一句话,

  

  “……那我也稍微放心了。”

  

  只是可惜没有见到她的面。也不知道今后还有没有机会相见。

  

  “相信你的不止她一个。”魈这才切入正题。

  

  他趁着空发愣之际,伸出手,将他被蹭得乱七八糟的头发重新理好,摁上他的肩膀,加重了语气:

  

  “空,你对我说过的话,是想反悔吗?”

  

  空盯着那双锐利澄净的金色眼睛。

  

  ……他说过什么?他说,他从魈这里尝到了甜味,他要他从今往后、往后余生,都一直陪着自己。

  

  “没有。”于是,他小声回答,

  

  “我从来没想过反悔。我真的是发自内心的。”

  

  “好,”魈简短表态,

  

  “我信你。”

  

  他对于所谓的背叛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无关乎原谅,无关乎抱歉,他只在意属于自己的那份甜,是否永远是真。

  

  而空说是,他就相信,就这么简单。

  

  “俗世的道德理论,别套用在我身上。”魈简短开口,

  

  “我也不容许你因此把自己逼进死角。”

  

  伟光正的规则,只有幸福得毫无后顾之忧的人才有资格思考,不属于他们这种刀尖舔血的存在。早在海灯节的时候,胡桃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魈的作风从来干净利落。他要守护好璃月,保护好重要的人。

  

  他不可能代替巴巴托斯,就像巴巴托斯也取代不了他。

  

  甚至于,除他们两个以外,还有更多人在空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鲜明的痕迹。每个人都独一无二,这才被统称为生命,它无穷的可能,才令这个词汇不同于物体,而拥有了灵魂。

  

  “……可你不能跟着我走啊。”空因为他短短的三个字愣了好久,深深叹气:

  

  “你的立场是璃月,无论如何,你也不可能陪我去深渊的。”

  

  “我的确不能跟你走,你也没说错。我会把璃月,以及其中任何一个人放在我之上,”魈缓慢出声,

  

  “我的人生也因此,由无止境的杀戮组成。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和自己的报应,与你无关。”

  

  “在尘埃落定前,我的战斗不会停息。”

  

  “可至少现在,我了解到一个事实。”他迟疑一瞬,这才开口,

  

  “……你亦会把我放在你之上。我并非从来没有得到过回应。”

  

  他在漫长荒芜的岁月里,等待到了一个同样寂寥的旅者的回望。他是守望在高地的驻留者,自世界之外听到了救赎者的心声。

  

  他为此心甘情愿给赠予他这份回视的人,守护一隅乐土。假如天理注定不公,空拥有的一切,都注定被世间的污秽蚕食的一干二净,那即使是身戴罪孽,他也要成为空最后还能留存的东西。

  

  就如同当年的空选择,将他从永恒的孤独里拖出一样。

  

  “所以我说过,”魈继续道,无比认真:

  

  “如果你一定要去我没法到达的地方,我就等你回来。”

  

  等待亦是最长情的陪伴。他既然答应过空,就绝不会食言。

  

  他的话令空反应过来:

  

  “你……早就知道我要去深渊?”

  

  “有过揣测。你也没想过瞒着我。”魈垂下眼睛,抿起唇角,没好气道。

  

  空自知心虚,鬼使神差发问:

  

  “你就不怕我们成了敌人,我做什么过火的事——”

  

  “不会。”

  

  “……”

  

  他几乎是斩钉截铁下定论,空满脑子发散思维都给他一句话堵没了,愣是坐在原地听魈补充:

  

  “你不可能伤害璃月,也不会对钟离大人下毒手。”

  

  “……那要是我为了一些并非出于恶意的目的,不得不暂时伤害他呢?”

  

  “你做了什么,我会加倍奉还,但不是还给你,而是我。”魈拎得很清楚,令空哑口无言:

  

  “我会代你受过。你我本为一体,无可分割。”

  

  “……”空沉寂许久,再次加重语气:

  

  “那要是我真的、真的彻底崩溃,对无辜的璃月人——”

  

  “如果有一天,连你也陷入了黑暗,就由我来——”魈停了几秒,换了个说法:

  

  “我会履行我的职责,清洗璃月的敌人,不会因为是你就网开一面。”

  

  “我将为它战斗到最后一刻,哪怕只我一人,也要死守战线。”

  

  “……但之后,我就去找你。”魈说这话时,唇角略微翘起,眉梢的弧度都柔和下来。

  

  “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就算届时他的思维已经停止运转,他也要和他在梦中相见。

  

  “……哪有这么威胁人的,殉情都说这么大义凛然。”空嗓子发哑,

  

  “你这不是成夹在中间的人质了吗?”他哪还敢动手。

  

  “……我不会违背契约,但也决不辜负你。”

  

  魈揉了揉他的发顶。

  

  所以为了我,你也要保持清醒,坚持下去。

  

  空从他眼中读懂了这句潜台词。

  

  他混乱的思绪被对方强势却不失温柔的态度理清,就好像一只温暖的手,拨正了他被时间乱流冲得零零散散的人生。

  

  先前歇斯底里的眼泪,将他数月来的压抑荡涤一空,却又把他坚定的信念也暂时冲走了。而魈的言辞,像是给他吃了一枚定心丸,于是,他从眼泪冲刷过后一片狼藉的内心里,重新找到方向牌,将它颤颤巍巍插进心土。

  

  他重塑着意志,空去抓魈的手,借着对方的支持,一点一点重新站了起来。

  

  “我也就陪了你八年时间,”他不失自我检讨般开口,

  

  “而且开始几年,我们关系并不好;后面几年,我总浑浑噩噩,目光也不在你身上。”

  

  “你不让我反悔,但是,魈,你给自己留后悔的余地了吗?”

  

  魈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他沉思着,尽管空早已明晰魈心底的答案,也不由忐忑。他悄悄瞥向扶着自己的恋人,紧紧抿唇。

  

  终于,魈有了动作。

  

  他抬起手,在空额头上倏地敲了一记。

  

  后者乍然被这么对待,本能嘶了一声,捂住脑袋,一双金眸无辜瞪大。

  

  面前的青年微垂着眼,避开空的注视,面上还带着些未散去的恼意,像是在质疑空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我对人情往来不热衷,不等同于我和你一样,会做不划算的交易。”

  

  “三千多天的朝夕相处,”魈一字一句道,这才肯将稍微视线放在空身上,

  

  “换一个此生不悔的契约,如果是你,值得。”

  

  ……那两株清心还彼此依偎着埋葬在土地上。日月更迭,枯荣交替,唯独心意不改。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空眨了眨眼,悻悻松了手。

  

  真的,这什么人啊,平时不声不吭的,一认真起来,说句话都戳人心窝子。

  

  “咳。好不容易跑出来了,我却一点真实感都没有。”他磕磕巴巴转移话题,面上发热,

  

  “魈,要不你掐我一下,看看我是不是还没醒?”

  

  魈瞥他一眼,顺着空的小心思跟话,故意沉下脸道:

  

  “难道你还想回去?”

  

  “好浓的酸味。我没说,你不许污蔑我。”空抗议着,迟疑一下,低声道:

  

  “……不会太久了,”他喃喃自语:

  

  “我会尽快处理好那些事,到时候,你得接我回家。你之前答应过我了。”

  

  “……嗯。”

  

  空指的是之前隧道里的承诺。魈不假思索应下,但明显兴致不高。

  

  毕竟,再怎么明白道理,眼睁睁看着恋人离开,绝对说不上令人愉快。

  

  他们总聚少离多。魈算是冷静后,委屈才姗姗来迟,反倒是空彻底平复了心绪,干脆顺着毛捋他,憋着笑意去哄:

  

  “先前不是很能说吗?难得见你长篇大论的,魈上仙,再说两句给我听听嘛?”

  

  “你多大了。”

  

  “你又来!又想说我无聊啊?我懂了,某些人心里和明镜似的,但也的确吃味了,是吧?”

  

  “我没有。”

  

  “行,你了不起,你清高,那我走了——”

  

  “嘶!你属什么的!怎么还咬人!到底是谁更幼稚啊?!”

  

  空手忙脚乱去捂被咬了一口的脖子,魈报复完毕,总算气顺了一点,这才重新攥上空的手腕。

  

  “那些人在等你,”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和个没事人似的,只有空察觉到了对方手上那带着不舍的力度:

  

  “你确实该走了。”

  

  “合着你说,你不是为了见我一面就被赶走,还为了咬我一口?等等,原来周围还有人?!那我刚才那点丢人表现是不是全被看到了?!”

  

  “下次我不介意不只咬脖子。”魈硬邦邦回复,理直气壮避开空的质问。只是考虑到空还要出去见人,他才这么收敛。

  

  空的雷达立时警觉,要不说一物降一物,遇上魈他从来都是被治得服服帖帖的那一个。他把魈潜台词读得透透的,连忙清了清嗓子:

  

  “走了走了。”

  

  他又成了率先松手的那个。

  

  空转过身,往背离魈的方向迈步。他刚踏出去,又突然回头,冷不丁补了一句:


  “我很想你。”


  他闷闷念叨完,也不等魈回应,拔腿就走。

  

  “嗡——”

  

  忽地,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短促的笛音。

  

  短笛笨拙吹奏着不成调的送别曲,同样带着浓重到化不开的思恋。空脚步一顿,一瞬间眼前豁然开朗,天光大亮。


  他好似身处生长着荻花的广阔平原,背后金色眼瞳的青年遥遥伫立,静候佳音。

  

  或许有朝一日,他放下手中冰冷武器,也能追随一抹笛声起舞吧。

  

  空仍旧没有回头。他迈开步子,不再艰涩,带着汲取力量后、重新站起的从容不迫。

  

  拐角处没出一个影子,达达利亚正盯着手机屏幕,不知在给谁回消息。

  

  察觉到空的到来,他即刻收了手中的东西,靠着墙拖长声音道:

  

  “伙伴,花前月下完了?”

  

  “……你看到多少?”

  

  “啧。我对偷窥别人亲亲我我不感兴趣,你放心。”达达利亚阴阳怪气的:

  

  “也就不小心瞅见你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

  

  “哦,”空冷笑一声,

  

  “那你完了,小心我杀人灭口。”

  

  “这不是挺有精神么。”达达利亚跟着笑,故意指了指空的脖子:

  

  “怎么回事?”

  

  空不动声色拢衣领:

  

  “猫咬的。”

  

  达达利亚满脸写着不信:

  

  “这鬼地方哪来的猫?”

  

  “那鸟啄的。好大一只绿鸟,眼睛还是金色的,特难哄,得顺毛摸,可别致了。怎么,你想瞧瞧?”

  

  达达利亚笑得差点岔气:

  

  “算了,不劳烦了。哦,对了,”他活动了一下筋骨,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物什,向空丢了过去:

  

  “你的另一个老相好给你的。”

  

  他把“老相好”几个字咬得极重,空不理会他,在空中一抓,入手是石块圆润光滑的触感,定睛一瞧,略微讶然:

  

  “老石?”

  

  有段时日没见着了。这玩意只出产自璃月,但凭达达利亚和钟离的恶劣关系,前者无论如何,也不会把璃月的神主调侃为自己的老相好。

  

  ……那就只能是另一个人送给自己的了。

  

  空把玩着石块,沉吟稍许,收了起来:

  

  “万叶来过。”

  

  是肯定的语气。达达利亚转了转眼睛,从空皱起的眉宇中品出了他的不安,又啧了一声:

  

  “喂,伙伴,我还站在你面前呢。”怎么越过他先关心别人了?

  

  “不对劲。万叶只是南十字的普通船员,不可能拿到这么贵重的东西。”空当即作出结论,直视向达达利亚:

  

  “他在哪?”

  

  “我不知道。他把这东西丢下就走了。”达达利亚坦白道,空继续追问:

  

  “这段时间你们都在做什么?”

  

  “承蒙那位岩王帝君照顾,”达达利亚说话夹枪带棒的,显然对钟离毫无感激可言:

  

  “在璃月还没到丧家之犬的地步。哈,真想和那家伙打一场啊。”

  

  “你打不过他。”空泼他冷水,

  

  “钟离有那么好对付,我也不会站在这里。”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达达利亚,这种话术对我不管用。为什么你只提自己,刻意绕过了万叶?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最好还是亲自问他。”达达利亚直起身,拍了拍空的肩,示意他跟着自己走,

  

  “今时不同往日,你指望局外人能解释什么?我只知道,他和那位钟离‘大人’有点交情,这段时间深入简出,不知道去什么地方鬼混了,我们多半是线上联络。”

  

  没有被控制住联络渠道,今天也前来找过自己,看来万叶应该不是被困在深渊了。

  

  空眉头越皱越紧,这反而更显得古怪,万叶和钟离素昧谋面,有什么可聊的?

  

  对方是契约之神,难道万叶和钟离达成了什么交易?

  

  想起这枚老石,这个可能性最具有说服力。疑窦越来越重,空不觉得这是什么好兆头。

  

  他既然来找过自己,又突然半途离开,恐怕是有事要做。既然如此,枫原万叶大概算准了,他们之后还会见面。

  

  那么,在他和万叶重逢前,就还空余一段时间,达达利亚留在这里的目的就很显而易见了。

  

  他的视线落在身边同行的人身上,果不其然,达达利亚摊了摊手,径直道:

  

  “枫原万叶联系到了反抗军的人。我们可以和未来的盟友先见一面,然后我会带你去调查局走一趟。你这身脏衣服也该换一换,那只鸟啄你的时候,有没有说过,你现在像只刚从土堆里滚出来的金毛小老鼠?”

  

  “所以你之前是在联系那位还未出现的反抗军人士。”空嘴角抽了抽,顿时了然,不由挑了挑眉,玩笑道:

  

  “达达利亚,你不会是要把我送进局子里吧。”

  

  达达利亚同样调侃道:

  

  “指不定呢?伙伴,这样就可以把你永远留在我身边了吧。”

  

  “多喝热水少做梦,”空直白道:

  

  “你不怕我这个危险分子带头越狱,你大可以试试。”

  

  “真不经逗。”达达利亚摇了摇头,扼腕叹息:

  

  “我跑一趟也很辛苦,你就不能稍微赞扬一下吗?”他不满抱怨:

  

  “既然要带你去,就一定有缘由,保留点神秘感吧。哦,我们到了,那位小姐说,就在这里等她就好。”

  

  空留意到达达利亚对即将见面的人的称呼,既然是反抗军的人,他目光微动,有了猜测。

  

  达达利亚敲了敲身侧的墙。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动静很轻,的确不像是成年男性的步伐,空侧耳听着,只见一个瘦小的人影朝他们走来。

  

  来人摘下了斗篷的帽子,蓝粉色的眸子沉淀着洞若观火的镇定。

  

  粉色头发的年轻少女直直站定,右手覆于胸前,向二人自我介绍道:

  

  “两位好。我是珊瑚宫心海,稻妻海祇岛反抗军的军师,也是珊瑚宫家的现任家主。”

  

  别说达达利亚,连空都愣了一愣。

  

  “这个玩笑可不太好笑。”达达利亚率先质疑,空则迟疑一瞬,伸出手,率先打招呼:

  

  “你好。我是空,久闻大名,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我也听说过你的名字,旅行者。”果然是见过大世面的,珊瑚宫心海全然没在意他的灰头土脸,只是友好地和他握了握手,开门见山:

  

  “两位或许会质疑,为何反抗军的首领会是一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女性。事实上,我自幼就开始辅佐上一任家主处理家族事务,我对时势的敏锐度,不会输给任何一位势力主。我希望在谈话前,双方都能对彼此秉承正视的态度。”

  

  “惊讶的确是有。但自古英雄出少年,也合情理。”空点了点头,礼貌道:

  

  “我失态了,抱歉。”

  

  “我无所谓。”达达利亚呼了口气,

  

  “我的眼中只有值得挑战的强者,对于反抗军的领袖究竟是女人、小孩子、甚至机器人,我都没有兴趣。何况,和你合作的也不是我。”

  

  “明白了。那么,我们的对话,这位先生可以旁听吗?”

  

  珊瑚宫心海望向空,显然是征询他的意见,空倒很欣赏她不拐弯抹角的性格:

  

  “达达利亚是自己人。”

  

  “好。时间有限,我就长话短说了。”

  

  珊瑚宫心海显然也有公务在身,不能久留。她琢磨着言辞,缓缓开口:

  

  “您应该还记得哲平这位将士。”

  

  空闻言沉默了几秒:

  

  “我不会忘记他。”

  

  “一切得追根溯源到列车事件的开端。”珊瑚宫心海借此引出话题,

  

  “早在我察觉到这件事来得蹊跷,而身处璃月的万叶,又主动前往列车时,我就猜到其中有猫腻。”

  

  “万叶是个相当谨慎的人。我虽然一直对他的身世有所疑虑,却从来没有查出什么实质性的线索。”她沉思着,娓娓道来:

  

  “反抗军从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确保队员的身家清白是必须做的工作。终于,我查到他死去的一位友人,曾在万国商会购买过一种奇怪的药物。”

  

  是深渊的药。空心知肚明,珊瑚宫心海继续道:

  

  “万国商会饱受稻妻幕府压迫,反抗军一直把它视作可能拉拢的盟友,所以,我才会留意它的动向。很巧的是,这种药物出现的时间,正好是枫原万叶离家游历之时,而在他离开稻妻后,它就被悄无声息处理掉了。这背后一定有人操作。”

  

  确实是有,而且幕后黑手就是温迪。空安静地听完,接了话:

  

  “之后呢?你还发现了什么?”

  

  “你应该知道,我的眼线不止在稻妻。”无法忍受封锁令,而承受反抗军恩情逃出的人,都是她的鱼群,她的眼睛,珊瑚宫心海颔首道:

  

  “我让有意愿的义士,帮忙留意这种药的踪迹,最后,我查清了它的源头。这也是我第一次知道有关于深渊的事情。”

  

  “在知道万叶身份很可能和深渊有关,甚至就是深渊线人的前提下,反抗军当时又急缺军用物资,列车之行可能带来的收获,实在是笔不菲的财富,再加上枫原万叶本身蕴藏着的秘密的价值,都值得我们冒险。”

  

  “这是我们的背水一战,参与这次任务的人,注定九死一生。他要替枫原万叶挡下一切恶意,而我召集了将士,将实情告知于他们……”

  

  珊瑚宫心海没有说完,空却明白了。

  

  他叹了口气,肯定道:

  

  “哲平自告奋勇站了出来。”

  

  珊瑚宫心海同样盯着地面,没有反驳空的说法,握了握拳:

  

  “……他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结局也大半符合你的预期,”空陈述事实,

  

  “万叶活了下来,尽管军火由于意外,没有到手。”

  

  “是的,我时刻留意着列车这边的动静,在发觉有大量不明人士包围隧道后,我们没有打草惊蛇,只是确定了枫原万叶的安全和去向。”

  

  她提到的不明人士,理应是指带走万叶的蒙德人。空继续猜测:

  

  “那之后,你联系了万叶?”如果是反抗军在大力支持万叶,或许他地位不低的异况也能解释——

  

  “不,并不是我联系了他,”然而,珊瑚宫心海摇头否认,令空心头再次蒙上一层阴翳:

  

  “是他找上了我。”

  

  “……是吗。”

  

  “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我们的筹谋或许的确帮助他活了下来,可他回到璃月后,就杳无音信。”珊瑚宫心海皱起眉,

  

  “直到一月前,他主动用反抗军约定俗成的加密方式给我发了邮件,讲述清楚列车事件的来龙去脉,并提到你——也就是深渊未来的继承人,被困在了蒙德,璃月的营救人士急缺协助参与奇袭的人手。”

  

  “如果我们帮这个忙,就相当于和未来的深渊之主搭上了线。甚至于,他还提前支付了报偿……正是列车事件里,我们缺少的物资。我不清楚,他是从哪里搞来了那些东西,但我和他还没有熟悉到追问这种事情的程度。”

  

  珊瑚宫心海终究跳过了枫原万叶的话题,反倒是空越来越不安。少女吐了口气,牵扯回空的神思:

  

  “空,我不介意深渊目前对于七神正处于劣势,毕竟反抗军在稻妻的状况,也说不上占优。”

  

  “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是吗?”年轻的军师露出微笑。


  空瞧着她,却倏地问了个略微显得尖锐的问题:

  

  “在扳倒雷电将军后,你会上位成新的雷神吗?”

  

  珊瑚宫心海微微一怔。

  

  紧接着,她果断摇头,话音中带着怅然:

  

  “我没有统领任何人的意思。甚至于,我们也希望那位雷电将军,能改变她的固执己见,这样或许还有达成和解的可能。毕竟战争伤害的,永远是最底层的人。”

  

  “我最初也是因为不平普通人的人生被封锁令如此践踏,才掀起了起义的标杆。”

  

  “待到兵戈已去,春茵如梦之时,”她轻诉着,

  

  “海祇岛的未来,乃至于稻妻的未来,就理应掌握在人民自己手中,而非被笼罩于一片死水般的永恒。”

  

  “人们拥护我,是为了他们的愿望,我不能对他们的期愿置之不顾。只有这样,哲平也好,万叶也好,以及其他为这场和平的到来呕心沥血、乃至付出生命的将士……他们的牺牲才不算被辜负。”

  

  空陷入思考。

  

  哲平死前的最后遗言依旧清晰——

  

  不被神明所注视吗?

  

  他并非是遗憾自己终其一生,都无法达到神的高度,只是在惋惜自己的意志,没有办法继续贯彻下去。

  

  然而,空也好,枫原万叶也罢,他们会继承他的愿望。早在哲平选择牺牲自己,保全他人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把哲平当做真正的盟友了。

  

  那他合该也是反抗军的一员。空笑了笑,突兀发问:

  

  “加入反抗军,有什么奖励吗?”

  

  “咦?”

  

  珊瑚宫心海到底年轻,闻言也不由瞪大眼睛。

  

  她怎么也没料到,堂堂深渊的继承人,也会在意反抗军的那点小小奖赏,不禁纳闷道:

  

  “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在能力范围内,我会尽可能去满足……”

  

  她极尽所能表达诚恳,空却摇头道:

  

  “我不是想刁难你,我要的东西,其实很简单。”

  

  “让我做剑鱼二番队的队长,怎么样?”

  

  珊瑚宫心海眨了眨眼。

  

  她隐约想起,枫原万叶曾告诉过她的、独属于那个地下空间的黑暗角落里,那某个小小饭局中的趣谈。

  

  所以,哪怕反抗军并没有这样古怪的编队称呼,她也笑了:

  

  “好巧。哲平是鲱鱼一番队的队长,剑鱼二番队还没有人上任呢。空也加入的话,你们就是同僚了。”

  

  “这可是大事,得重视一点,”她甚至苦恼起来,甚至当即拟好了其他几个队名:

  

  “还有鳐鱼三番队,也该组织起来了……或许还要制作新的队服。”

  

  “……到时候,空,就由你把它送给哲平吧。”

  

  达达利亚靠在墙边听着,没有说话。

  

  空呼了口气,轻快答应:

  

  “好啊。”

  

  “那么,欢迎加入反抗军,”珊瑚宫心海再次向他致意,哽了哽,这才道:

  

  “哲平和万叶……也会很高兴吧。”

  

  “我先走了,”她垂下手,如释重负,

  

  “之后再联络。”

  

  她重新戴上帽子,沿着来时的路离开了,脚步轻轻,近乎悄无声息。

  

  一直没出声的达达利亚忽地开口:

  

  “她压力应该不小吧。”

  

  “一个人统领如此庞大的组织,又那样年轻,见证了如此多战友的牺牲……”空笑了笑,

  

  “这不奇怪。不如说,我很佩服她。”

  

  达达利亚沉默了一阵,这才道:

  

  “伙伴,哲平的事……”

  

  “没必要讨论了。”空明白他顾虑什么,看向珊瑚宫心海离去的方向,

  

  “你以为,她真的不知道你是谁?万叶估计早就和她讲明白了,可她没有找你麻烦。”

  

  “达达利亚,列车的事,你有你的立场。我和那位军师都不想代替哲平,原谅你的所作所为,但从你和调查局的利益出发,你当时的选择,对你而言是最合适的。”

  

  “做你认为对的事情就好,我们的合作关系,还不至于因此就出现嫌隙。”

  

  “你拎得清,我也没必要做多余的解释和道歉。”达达利亚也不是喜欢婆婆妈妈的性格,语调轻快起来。反倒是空多看了他两眼,冷不丁道:

  

  “不如说,你居然还会反思哲平的事,我有点意外。”

  

  “他大概是你最看不上的那类弱者吧。”

  

  “的确看不上。但我尊重人和人的情谊,空,”达达利亚径直道,

  

  “那位珊瑚宫心海提起他时的哀思值得尊重。人总要有羁绊和挂念,才能和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紧紧挂上钩。”

  

  “那你的牵挂是什么?”

  

  达达利亚挑了挑眉,脱口而出:

  

  “我的家人,以及你。”

  

  “……你认真的?”

  

  空倒吸一口冷气,给他肉麻得浑身掉鸡皮疙瘩。而达达利亚捧腹大笑:

  

  “开个玩笑而已!走吧,时候不早了。”

  

  

  ——

  调查局的位置相当隐秘。

  

  但他们并没有瞒着空的意思,一路赶来,空甚至都没有被蒙住眼睛,反倒是驾车的达达利亚成了他最大的困扰:

  

  “你能不能看着点路!!前面有沟!”

  

  “别担心伙伴!我的车技很稳的!”

  

  “……下车!!让我下车!”

  

  再这么下去,他还没到深渊,就英年早逝了!!

  

  惊魂未定又漂移过一个路口,达达利亚才哼着家乡的小曲儿,一脚踩了刹车。

  

  副驾驶的空猝不及防,差点整个人都飞出去,撞到挡风玻璃上。

  

  那头达达利亚刚熄了火,他就立马打开车门跳了下去,一脚把门踹上:

  

  “你同事知道你开车这个德行吗?!”

  

  “知道啊,所以从来没人乐意和我出外勤。”达达利亚晃着车钥匙,从车头绕过来,满面无辜,却还挺有自知之明。

  

  他弯起眼睛,搭把手让空站稳,笑容狡黠:

  

  “走吧,去看看我们给你准备的礼物。你会喜欢的。”

  

  空搓了搓胳膊,一阵恶寒,总觉得没什么好事。

  

  他环顾了一眼四周。

  

  这是一个普普通通不甚起眼的院落。没有张扬的警局招牌,没有标志的象征公义的深蓝涂装,甚至连守卫都没有。

  

  空原本还对红方势力颇有信心,现在却也不免怀疑,这么个破落院子,能藏什么大人物?

  

  达达利亚拽了拽他辫子,纳闷道:

  

  “发什么呆呢?在我老家的雪原里这么闲站着的话,早该被冻僵了。”

  

  “都入夏了,你歇歇吧。”空没好气道,把自己的头发从达达利亚的魔爪中解救出来,塞进帽衫里头,

  

  “我只是在重新斟酌与你们合作的事情。”

  

  “不是吧,哲平的事情都没让我们起嫌隙。”达达利亚自知空只是开玩笑,耸了耸肩:

  

  “伙伴,你觉得我们这种人,能把据点设置得那么光鲜亮丽吗?”这不是明摆着找死。

  

  “这么说,你们还挺懂伪装之道?”空瞥他一眼,达达利亚坦坦荡荡:

  

  “反正我们也算不上多正规的组织。哪个正经警方会收纳我这样的人?”

  

  “这里是后院,我们的目的地是西偏楼的顶层,我来带路。”

  

  他也不等空回应,率先走在前面。

  

  空不知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多费口舌去问,干脆快步跟上。

  

  达达利亚明显心不在焉,一边带路,一边还在盯着手机屏幕:

  

  “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吧,怎么还没消息啊。”

  

  空顺口问他:

  

  “你在看什么?”

  

  达达利亚面不改色、敷衍了事:

  

  “在和同事接洽任务。”

  

  ……信他的鬼话。他可不像是勤勤恳恳、细致入微的打工人,空懒得刨根问底,眼皮跳了跳,就这么跟着。

  

  他倒是也在琢磨,难道达达利亚也是带他去见类似珊瑚宫心海那样的调查局高层,继续谈判?

  

  那也不用这么偷偷摸摸啊,做贼似的。他别真是要联系别人把自己送进局子吧。

  

  空挺佩服自己胡思乱想的能力。虽然可能性极小,但他还是拉起了自己的兜帽,提防着四周。

  

  西偏楼就在前方了。

  

  他刚低下头,就倏地听到,前方传来一个明快的声音:

  

  “下午好!芭芭拉,你要去给罗莎莉亚小姐送文件吗?”

  

  他的脚步僵住了。

  

  空愕然地瞪大眼睛。

  

  另一个略微柔和的声音响起,带着见到朋友时的雀跃:

  

  “嗯,这些资料得在六点前交过去。你又来调查局啦。”

  

  “是啊,”最初的那个声音应道,

  

  “我来找刻晴。之前帮了她的忙,我可是要了一个很重要的奖励,这不,我来检查,她究竟有没有兑现。”

  

  被称作芭芭拉的少女笑起来:

  

  “刻晴小姐吗?她一定不会违约啦。对啦,你要了什么奖励?”

  

  “我和她讲,”那个声音回答道,

  

  “帮我贴张寻人启事吧。”

  

  达达利亚没有留意空的异样,只是上前一步,朝着说话的二人打招呼:

  

  “呦!”

  

  “达达利亚?”女声有点惊讶,但还是回应道: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最近过得如何?”达达利亚寒暄道:

  

  “荧。”

  

  空躲在达达利亚身后,闻言蓦然抬头。

  

  ……入眼即是远处亭亭玉立的少女。

  

  出色的视力,令他把对面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浅金发的、年满十八岁不久的、面容俏丽的女孩,身着一袭白裙,与另一位少女一同驻足在西偏楼的门口。

  

  她背着一个天青色的单肩挎包,发顶缀着一蓝一白两枚花朵样式的发卡,金色的眼眸干净明亮、澄澈灵动。

  

  空咬紧唇,颤抖着手,将帽子拉得更低。

  

  他几乎局促不安到无法动弹的境地。手不停抽搐,不知该往哪儿放;脚像是生了根,被种在了地上;嘴唇霎时变得惨白,卷起干涩的死皮;心脏像是被烧着了,疯狂地跳个不停,快挤出嗓子眼里。

  

  他瑟缩在达达利亚身后的阴影中,压根不敢看她,一种奇异的悲哀感让他喘不过气。

  

  这不是做梦,他的妹妹荧就站在那里。他鼻腔发痒,眼眶发酸,颤抖的气息冲撞全身每一根血管,一片空白的脑子里重复回荡着几句话:

  

  她长大了,她看上去过得很好,她看上去结交了新的朋友,说不准也被新的家庭收养,她——

  

  ……他的妹妹就如同他无数次午夜梦回里见到的那般,如同他无数次叩击镜面幻想时的那般,成长为了优秀的人,只是比他想的,要更独立、更坚强。

  

  她自由无畏生长在明媚阳光下,澄净得近乎无垢。而他只能是蜷缩在黑夜里的太阳,在深渊里艰难地吞吐光亮。

  

  只有相见时这如此直观的冲击,才能令他萌生极度的自惭形愧。空不敢再看,他笨拙地用最残忍的行径,对他阔别八年的血亲表达关怀:用这种不与她对视、从而确保自己的视线不会污染到她的方式。


  他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荧眨了眨眼,注意到达达利亚身后那个奇怪的人:

  

  “我很好,谢谢关心。……你背后的那位是?”

  

  “哦,他啊。伙伴,别害羞了,快出来见见你的——伙伴?”

  

  达达利亚猝不及防被空拽住衣角,这才终于察觉到不对。

  

  他转过身,稍微软和了语气,小声询问:

  

  “空?你怎么了?”

  

  “离开这里,”空咬紧牙,声音颤抖,

  

  “带我离开这儿!达达利亚!”

  

  “……”

  

  错愕于他完全不同于预期的反应,达达利亚迟疑了一下,又回头瞥了荧一眼,把声音压得更低:

  

  “那我们先回后院吧。”

  

  他转过身,和荧与芭芭拉挥了挥手:

  

  “我的同伴身体有点不舒服,我们去车上取他落下的药。”

  

  “不要紧吧?”芭芭拉面带担忧,喊道,

  

  “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请一定不要客气。”

  

  “没事。回头见!”

  

  空听到这句话,如同终于被解放了双腿,埋着头,近乎落荒而逃。达达利亚尴尬地笑了笑,追了上去。

  

  荧皱起眉,面色浮起些怪异。芭芭拉发现她的不对:

  

  “荧?你怎么了?”

  

  “……啊。”

  

  荧回过神,看向芭芭拉,笑了笑,轻轻摇头。

  

  “不,没什么。”

  

  “只是,刚才那个人,”她兀自絮语,捂住心口,突然感到空落落的。

  

  “总觉得有点眼熟。”

  

  是她多心了吗?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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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22.0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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