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空R』囚徒(70)

Note: 

  CP:all空,主钟离/魈/温迪/枫原万叶x空 

  tag:现设,黑道pa,架空。养成、伪父子、伪骨科、囚禁、强迫行为、角色切黑、部分角色死亡,ooc警告。更具体的预警请移步合集首篇查看。 

  ※文中情节均为虚构,请勿上升原作与现实!!遵纪守法好公民,从我做起。 

  ※长篇已完结HE,一周一更(正常情况下),感谢喜欢。 

  本章1w9+,请注意阅读时间。 

  

  

  ——

  “万叶,这是你小时候用过的刀?”

  

  枫原万叶正蹲下来对着大厅角落里放置的杂物箱出神琢磨,就冷不丁听空发问道。

  

  枫原家的物什在他因友人的事情被通缉,逃离稻妻后,就被天领奉行查封带走了。这些旧物能留到今天,除了社奉行有意关照外,也少不了珊瑚宫心海背后相助。

  

  托马派人打扫屋子时,苦于未曾见过枫原家原本面目,只能依照神里绫人留下的微末信息,尽可能还原了陈设,但这些杂物他也没了法子,只能先放在箱子里搁置。

  

  枫原万叶一边思考,一边扭头,就见自家恋人和个小孩子似的,围着墙上挂着的那把装饰刀转来转去。他有点好笑,站起来,朝空那边走去。

  

  才凑近,就见空倏地瞧向自己,颇有兴致地指了指刀身:

  

  “快看,上面还标了你的名字呢。”

  

  “这是我小时候缠着父亲给我带回来的礼物。据说是一心传的名刀,只是我其实还未等到能使用它的年纪,就已经离家游历了。”

  

  枫原万叶目光投向刀身,言语间不失怀念:

  

  “不过,这样也好。父亲曾教育过我,一心传的刀,不为肆意伤人使用。就我后来的经历,或许这把刀留在故地,比跟着我蒙尘要好。”

  

  空看了他一会,又去打量那把刀,突发奇想:

  

  “看起来保存得确实还不错。你对刀具确实很热衷,难怪当年只是握了一下我的手,就知道该给我挑什么匕首了。”

  

  “咳。”

  

  思绪被骤然打断,枫原万叶多少有点窘迫。虽说如今关系不同于以往,但无论如何,第一次见面就把别人手掌曲线摸了个透彻,多少有点……

  

  听到空那头发出轻笑,枫原万叶才意识到,对方是在故意揶揄他,不由丢过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某人见好就收,一本正经的样子让人忍不下心说他:

  

  “嗯——你看这个外壳,和你的眼睛一样,红毛毛的。”

  

  “……这是夸奖吗?”

  

  “刀身不会也是红的吧。”空摸着下巴琢磨,脑回路相当跳脱:

  

  “你说我敲一敲它,会不会发出‘噗噗’的响声?”

  

  枫原万叶跟着他思维发散:

  

  “我觉得会是‘咚咚’。”

  

  天地良心,要是这把沧桑老刀有自己的意识,准得把自己面前这两个讨论拍自己肚皮会是什么动静的、大不敬的毛头小子批个狗血淋头。

  

  他们同时笑出声来。等笑完了,空才深呼吸,缓了缓情绪,倏地点了点自己的腰侧,略微颔首,示意枫原万叶也往同样的地方看去:

  

  “把它摘下来吧。”

  

  枫原万叶愣了一下,左手动作比脑袋快,先一步摸上了腰间的东西。

  

  等他低头看清,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他才反应过来,空是在指他自己平时基本不离身的那把刀。

  

  他踌躇几秒,依着空的意思照办。当刀从身上卸下的那一刻,他整个人为之一震,仿佛如释重负,好似灵魂的重量都在此时减轻了,就像被锁链紧紧捆绑的飞羽,终于能被风送还天空。

  

  空分明没有说话,可枫原万叶已然懂了。他默不作声,先将墙上的那柄刀取下来,将自己原来腰侧带着的刀重新挂了上去。

  

  “……这是我在璃月时随手取的一把刀。”枫原万叶开口,心底未曾平息的情绪起伏在话音里,

  

  “它曾教会我很多东西。”曾告知他不得不为的使命,曾指明过他不得不行的道路。

  

  可空却抱起手臂,不以为然:

  

  “这只是一把杀鱼刀吧。”还是把怎么看怎么不爽的杀鱼刀,掐指一算,枫原万叶和刀待的时间比自己还长,要不他下半辈子和刀过吧。

  

  枫原万叶听出他字里行间对这东西束缚了他两年人生的不满,不免发笑:

  

  “能物尽其用到这个份儿上,它也算善终了。稍等,我好像闻到一股饺子味?”

  

  “那就让它安心在你家养老。另外,深渊吃饺子不兴蘸醋。”空绝不承认,他只是转过身,拍了拍枫原万叶手中的那把陈旧的新刀,轻声道:

  

  “……万叶,这才是属于你的。”它会教你更多的事,比成为工具、成为牺牲品更有意义的事。

  

  枫原万叶不该是一柄只能拿来伤人的利刃。空第二次对他成为伏兵的选择摇头,他望着红眼睛的人开口:

  

  “刀锈了,是会被扔进熔炉,但人不会生锈。所以,人和刀是不一样的,不可以混淆。”

  

  “人可以换新的刀,从这里为起点,会有不一样的人生。”

  

  “你看,你换过一次,所以,也可以有第二次的。”

  

  枫原万叶怔怔地注视着他。

  

  良久,他笑了。

  

  “空,我其实很想告诉你。”枫原万叶轻声呢喃,说出的话令空心如擂鼓:

  

  “……能爱上你,是我之幸。”

  

  空被他这猝不及防的真情流露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耳根一热,反倒是红眼睛的人眨了眨眼,将手中的刀朝空递去,自然得仿佛先前让人面红耳赤的不是自个儿似的:

  

  “那么,你先帮我接一下它吧。”

  

  空被这轻飘飘的一句揪回注意,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他生怕摔了恋人这价值千金的传家宝,屏息凝神,紧张兮兮双手接过。

  

  枫原万叶瞧他那副小心翼翼的神态,手指动了动,心里一阵痒痒,差点上手去戳空的脸。某人平复了一下心绪,这才听见空不失疑惑的询问:

  

  “我拿好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嗯——什么意思呢?”

  

  枫原万叶故意吊人胃口,空啧了一声,毫不留情点评:

  

  “我发现你变矫情了啊。”

  

  “或许是吧。”被点名的人还好意思笑,枫原万叶笑够了,这才一句话差点没把空呛死:

  

  “我突然想起,父亲曾经对我说过,这把刀在使用前,得先给我未来的妻子掌掌眼。”

  

  “咳!”

  

  空这下明白这人先前说的“不到年龄”是什么意思了。他面上再次热起来,眼瞅着那人又开始笑,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

  

  “你认真的?”

  

  “认真的。”枫原万叶很有自信,而空没忍住嘀咕:

  

  “不是,凭什么啊,怎么就未来的——那两个神我姑且忍了,魈……呃,这个也算了。”他可不觉得自己对上魈会有任何优势……

  

  空收拾下情绪,继续控诉,

  

  “为什么轮到你,我还是,是——”深渊的殿下难得脸皮薄到话都说不出来,枫原万叶饶有兴致看着空纠结,好心替他把话补全:

  

  “是被欺负的那个?”

  

  “……行。”空狠狠咽下一口气,这形容怎么听怎么怪,什么叫被欺负的,枫原万叶说这么委婉,反而让他更憋屈了。

  

  他堂堂深渊领主居然被下属压了,像话吗。

  

  空怎么想怎么不爽,吐出一句:

  

  “你这算以下犯上。”

  

  而以下犯上的正主不仅不反思,还学着空先前那样抱起手臂:

  

  “可是,空,如果只有我一个例外,对我也太不公平了吧。”

  

  空这下知道他为什么觉得枫原万叶变矫情了。

  

  或许是因为确认了关系,平日里满脑子恪守礼节的前名门望族小少爷也彻底放下了顾虑,不经意流露出些旧日养尊处优的任性意味。想要的东西不再隐忍不言按在心底,而是直截了当说出来。

  

  瞧对方那笑意盈盈的模样,空真觉得人们平时白毛红眼拿来形容兔子实在太屈才。这哪是兔子,这人分明就是只什么都算好了的白毛狐狸,他都快幻视枫原万叶毛茸茸的尾巴在背后一晃一晃了,这是专门给他下套,就等着自己往里头钻呢!

  

  ……但空其实还挺受用的。

  

  因为他知道,枫原万叶只会对自己露出这副全然没有戒备的松懈姿态。

  

  于是被哄得晕晕乎乎的小殿下睁只眼闭只眼,自己往参谋的陷阱里跳,空内心将先对自己下了手,从而给了枫原万叶可以要求一视同仁借口的两个神痛骂一顿,随后直接躺平,不再反抗悲哀的事实:

  

  “……行吧,但是我和你说清楚,我情况比较特殊,你和我结婚,肯定犯重婚法。”得亏烟绯不知道,不然她得跳起来惊声尖叫。

  

  空也不是没思考过,自己这前前后后混乱的情感线是不是该捋清楚,但他越是梳理,就越发现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干脆自暴自弃了。

  

  左右这些人都不介意,那他纠结个什么劲儿。

  

  这个世道已经够混沌了,能和所爱相守就已经是难上加难,还要彼此为难就没意思了。

  

  那头枫原万叶拖长声应了一下,面不改色见招拆招,居然还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没关系,我们可以领稻妻的结婚证。”

  

  空又差点被他呛死。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这么会聊天呢?!

  

  他强行镇定,为自己找回阵脚:

  

  “这才刚确定关系,你就考虑到结婚了了?”

  

  “所以我之前才说是‘未来’的。”枫原万叶相当无辜,却不着痕迹地再次强调了一次。空瞪了眼,就见那人弯了眼睛:

  

  “因为我不敢想那么远的事。结婚这个词是你先提的。”

  

  ……不成,再说下去缴械投降的准是自己。空当机立断,把手里的刀往人怀里一塞,试图转移话题:

  

  “赶紧挂回你腰上,你说带我参观你家,不会就让我看个大厅吧?”

  

  枫原万叶一边动作,一边不依不饶:

  

  “空,你还没说,你对这把刀……”

  

  “很好!非常好!刀和主人都很好,都过关了,行不行?”空生怕他又讲出什么骇世惊俗的言论,连忙去牵他的手:

  

  “我刚看到你在收拾角落的杂物箱,有没有看到你以前房间里的小摆件?给我见识见识。”没准能看到某人用旧的玩具之类的黑历史,自己也能扳回一筹,省的总这么吃瘪。

  

  枫原万叶直接表演什么叫断章取义:

  

  “你想见识我的房间?”

  

  空险些咬断自个儿的舌头。得,多说多错,他干脆闭嘴,却又被见好就收的参谋忍着笑顺毛捋了:

  

  “角落最左边的箱子就是我的东西。走吧,我都带你看看。”

  

  

  ——

  箱子里东西并不多。

  

  想想也是,枫原万叶平日里生活就是精简主义,枫原家后来也没落了,没用的小东西估计也不会收纳太多。

  

  除却一些旧时朋友们赠送的礼物外,唯一称得上空所想的黑历史玩具的,也只有一柄小木剑模型了。

  

  深渊的殿下蔫儿吧唧蹲在房间正中央,举着那把小剑,看枫原万叶干脆利落把箱子里的东西都整理出来,再次填满各类书架、柜子,甚至床头柜的抽屉都被征用了,而他只能想象下小不点时期的枫原万叶挥着这柄小剑,光着屁股乱跑的景象解解闷。

  

  空也不是不想帮忙,但枫原万叶话里行间,都在隐隐嫌弃某人动手不利索,最后备受打击的深渊殿下只能憋屈地蹲成一颗小蘑菇,全然未曾发觉枫原万叶眸底隐隐的笑意。

  

  原因无他,最近他们实在是太操劳了。白天得演出一副好好宾客的架势,晚上又得各忙各的要紧事。他总是想让空多休息一会,也能借着收拾东西的由头,再多看他一会。

  

  枫原万叶从未像此刻一般珍惜过时间。

  

  他刻意放缓了些速度,但也没有过分,免得某人蘑菇长久了蹲得腿麻。他先是解下腰间的刀,从口袋里掏出当年友人留下的信物,一同认认真真摆在窗台边,又把兜着一堆石块的盆景模型放在床头柜上,这才呼了口气,走回空身边,同样蹲下来,拍了拍他的肩:

  

  “久等了,过来坐吧。”

  

  空一个激灵,再转头,那人已经往床的方向去了。

  

  偌大一个房间,倒不至于凳子都找不出两个,但干坐在那儿对着比脸面还干净的桌子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坐床边上,还能和自家对象贴紧点。空心里盘算打得响,面上倒像个正经人,老老实实坐到枫原万叶旁边,摸了摸身下柔软的被面,没忍住道:

  

  “托马也太尽职尽责了吧。”他们就是回枫原故居看看,之后还是住社奉行,再往后,估计都不在稻妻待了,铺的哪门子被褥啊。

  

  他一扭头,就见枫原万叶却是指着自己的手发问:

  

  “怎么还带着?”

  

  空循着他的目光看去,才看到自己还拎着那把小木剑,一时有点尴尬,便清了清嗓子,假意往人心口一戳:

  

  “我来暗算你,快把心交出来。”

  

  他恐吓像模像样,枫原万叶赶紧举手投降:

  

  “好啊。我死了,心归你。”

  

  “……”

  

  空手指一颤,随后突兀开口:

  

  “别说这个字。”

  

  枫原万叶一愣神,就见空慢吞吞别开脸,没再看他,只是重申道:

  

  “万叶,我听不得你说这个字。”

  

  “……抱歉。我考虑不周。”

  

  “道什么歉啊。”空抓了抓头发,按下心中的不安,深深吸气:

  

  “你又没做错什么。我就是有点应激……没什么,一会就好了。反倒是我该道歉,吓到你了。”

  

  “……”

  

  枫原万叶一直在看他。

  

  空能感受到对方视线的温度,他犹豫了一下,刚想开口,就见枫原万叶从床头柜上取了个东西,塞进他手里:

  

  “对这些玩具很感兴趣?那还是这个好玩一些。”

  

  空被他乍然推了个玩意儿,愣了一下,悻悻放下那柄可怜的小木剑,手指拨弄着盆景里头的小石块,含糊不清应声:

  

  “看不出来你还喜欢这个。”

  

  “其实家父和祖父也都对此情有独钟,”也算是祖传天赋吧。枫原万叶解释着,跟着空一起去堆叠石块,

  

  “只是我平时不得空分神在这上面,才没有显露出来,并非故意瞒着你。”

  

  “……没有,我就是觉得,我还太不了解你了。”空弯了弯手指,低声道,

  

  “我指生活上的方方面面,那些所谓的细枝末节。万叶,我错过了太多和你一起的时间。”

  

  “可你平时只会比我更忙吧。”何况对于深渊的殿下而言,要是他真的对一个人费尽心思投其所好,认认真真琢磨透彻,八成那位就要大祸临头了。所以枫原万叶倒并不介意,他笑了笑,安慰着沮丧的恋人:

  

  “没关系。你想知道什么事,我都可以告诉你。”

  

  “别,你让我自己品。”空立马驳回,郑重其事道:

  

  “本来就错过很多了,还一股脑说出来,多没意思。日子还长着呢,万叶,我能给你余生几十年的时间,去了解你的全部。”

  

  “……”

  

  枫原万叶再次失神,但也不过一瞬,就又恢复如常。

  

  空见他又不说话,心中一动,恍悟似的开口:

  

  “你不会还在在意明天那场死局吧?”

  

  枫原万叶干脆把石头全丢给空,让他摆弄,不忘反问:

  

  “看你这么说,是已经有想法了?”

  

  空闻言停顿一下,含糊道:

  

  “算是吧。”

  

  枫原万叶就围观空将小石头堆成一摞一摞,最中间则被摆上一块个头相对较大的石块,动了动唇:

  

  “真不打算透露一下?”

  

  孰知空完全看穿了他的意图,没好气瞥他一眼:

  

  “你别瞎操心,乱子是我捅出来的,计划是我想要改的,我负全责。”

  

  这意思就是不让他插手了。看来空还在因为他先前那些过火的举动后怕,这次说什么都不让自己折腾了。

  

  枫原万叶暗自叹气,但也明白空是在为将自己从死局中捞出来而努力。他没法反驳他,只能曲起手指,在空额头上敲了一记:

  

  “先说好,不许做危险的事。”

  

  “我有什么危险的。”空因他这一下,差点手一抖,把堆好的盆景推倒,赶紧伸手虚扶一把,让它稳住,又停顿一下,这才开口:

  

  “……万叶,危险的只有你一个。”

  

  “而我只是担心人心难测。”

  

  他盯着盆景开始出神。

  

  正中央的石块缄默着形成绝对的核心,以它为圆点,环绕着一圈又一圈形状各异的石子。

  

  它们与中心的石块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正如深渊的殿下从不真正相信除他的参谋以外的人。

  

  调查局也好,海祇岛也好,甚至与愚人众,与社奉行,和他们的合作从来都是各取所需,力求双赢,但最核心的布局策略永远只捏在空自己手中。因而深渊在同盟体系里,一直隐隐占据主导地位,所有人都在按照空制定的路线稳扎稳打行进。

  

  空当然知道调查局有自己的心思,珊瑚宫心海也对他隐瞒了部分信息;他知道散兵一直对神之心念念不忘,就连实力悬殊的神里家,都藏起了一个能自由行动的神里绫人。

  

  这些势力依靠深渊,却也恐惧或忌惮深渊,他们害怕狡兔死,走狗烹,亦或者只是把深渊当跳板……所以总要留下保护自己的底牌。

  

  从前空不在乎他们的小诡计。

  

  他着眼的总是手下的整个棋盘,眼中的石块俨然已经成了一枚又一枚棋,而中间的王已然被一路走来的棋子的尸体捧上了至高的顶点。

  

  他是自上而下的俯视者,因此一切未知都和已知无异,有着绝对碾压的实力。他只需控制好脚下的棋子,无需去管他们的心路历程。

  

  可现在情况有所不同了。

  

  “……知道吗,”空突然开口,意味不明:

  

  “每个人眼中的我都不太一样。”

  

  空这话并不是只对枫原万叶在说。后者深知这一点,所以并未回话,只是静静看着他,放任空继续他的思考。

  

  ……被众星捧月的王,也可以是他人眼里悲戚的黑皇后。

  

  所以他也不必只拘泥于幕后主使的身份——只要有利于计划的实施,他也可以走到台前,成为受害者。这是一个简单的道理,空将其领会,并即将进行举一反三似的应用。

  

  他的指尖轻轻敲击着盆景边缘。金发的青年沉默一阵,竟坚定而缓慢地、将正中的石块取下来了。

  

  他很清楚自己这一举动,将为后续的行动带来多少额外工作,只因他自己推翻了原本缜密的筹谋。

  

  空能保证参与这项额外的新计划的任何势力都不会被追责,而就算失败,也不会影响稻妻事件以祟神被彻底击溃的结局收场。他不是因私废公的人,计划的成功与否,只联系着枫原万叶能否从原本必死的局中存活。

  

  而如果真按照他和神里绫华昨晚密谈的草案执行计划,意味着七日会谈的最后二十多个小时,空将无法自由行动。

  

  他将从王位走下,成为一枚和他人无异的棋。

  

  那么,取代王成为新的核心与头脑的战车,又在哪里?

  

  答案已然明晰。空将原本徘徊在周围的石子,缓缓朝中间的位置推去。

  

  届时,他不得不让出一部分主动权,给他的其他盟友。

  

  主动权的交出,意味着他不能像现在这样全知全能,不能确保执行计划的众人会不会阳奉阴违,导致失败。这是空进入深渊后,头一次将属于自己的权力分出去,头一次不得不冒着风险,把恋人的性命押在别人身上。

  

  这种感觉非常糟糕,但这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

  

  空要对抗的,是一个早在两年前就已经拧成的、被各方势力难得讽刺地做到齐心协力,从而拼凑出的死结。他只能力挽狂澜,从无解中求解,去尝试创造奇迹。

  

  他想着想着就皱起了眉。

  

  而后,眉心传来暖意,空回过神,就见枫原万叶抬着手,指尖缓缓推开他打结的眉头。红眸的人语气轻缓:

  

  “别想了。不是说今天陪我过生日,还要继续晾着我吗?”

  

  明明是变着法子让他别那么焦虑,却非要往自己身上掰扯,显得他像是什么祸乱朝纲的祸水。空瞅着枫原万叶那副隐隐委屈的样子,牙都酸倒了,半天只憋出一句:

  

  “我是为了谁才操心啊。”

  

  “为我。”枫原万叶相当受用,理直气壮:

  

  “所以我现在不想让你操心了。空,你只需要看着我,就足够了。”

  

  “……是是,只看你。”

  

  空无可奈何,发现这人真的比他想象得还适应良好。

  

  一确认关系,立马开始得寸进尺,又是讨要名分,又是宣示主权的,就算空之前多少还有点不自在,也在枫原万叶前前后后一连串的言语攻势下彻底散干净了,也就生理上被撩拨后本能的脸红心跳,他控制不住。

  

  眼看着枫原万叶这是自己不答应就不罢休,空也只能叹口气,给了他交代。

  

  他草草收敛思绪,又留下几句嘀咕:

  

  “倒确实也急不来。”

  

  “……不过,万叶,有件事,你得答应我。”

  

  “嗯?”

  

  “之后,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得全力配合我。”空看向他,表情异常认真,一双金眸明亮得直击人的心底。

  

  枫原万叶亦盯了他一会。

  

  出人意料,他突兀伸手,去捏空的脸,如愿以偿收到后者愣住的表情:

  

  “怎么突然——”

  

  “抱歉,”使坏的人收回手,振振有词:

  

  “你认真说话的样子,实在太过于可爱,没忍住。”之前就很想这么做了。

  

  “……你情人眼里出西施啊?”一把岁数的大男人谈什么可爱不可爱,空又好气又好笑,却见枫原万叶眨了眨眼,精准抓住重点:

  

  “你刚才说什么人?”

  

  “……你又来!文字游戏玩不腻啊。”

  

  这些文化人一个比一个会玩套路!

  

  他以为温迪就够会语出惊人了,结果这儿还杵着个枫原万叶。平时不声不响的,一行动起来简直判若两人。

  

  空只觉自己像是注视着秋日沉浸着满潭枫叶的水潭,尽管目光下坠的过程会被凉水裹挟,满目的赤色却又紧接着蜂拥而至,呈送上他能给的所有灼烫的热意,一直流进心房,将拳头大小的器官包裹得密不透风。

  

  他真切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听见它祈盼的、带着渴望的自白,最终令他心甘情愿伸手去触碰、去握紧水下的那份鲜红。

  

  深渊的殿下转回头,继续摆弄他的盆景,唇角却不自觉翘起,思绪沉溺在灼热的枫红带来的恍惚里。而他的参谋目光一直放在他身上,温柔平和得恍若眼底溶解了一个寂静的春天。

  

  等到空收拾好砰砰直跳的不安分的心,就冷不丁听枫原万叶出声回复:

  

  “好。我会配合你的。”

  

  空怔了一怔。

  

  随后,他挑了挑眉,略微歪头:

  

  “你都不问问我想让你配合什么?”

  

  枫原万叶学着他歪头,话音笃定:

  

  “你没有告诉我,就说明到时候我自然会明白。”

  

  “……万叶,你就这么相信我吗?”

  

  空沉默几秒,忍不住道:

  

  “你不是也看出来,其实我很冒险……”

  

  “我相信你。”

  

  “……万叶。”

  

  “我相信你,空。”枫原万叶弯了弯唇角,毫不犹豫,

  

  “客观意义上你能否成功,我不在意。我的立场只有一个,就是相信你。”

  

  “你只需要回答我,你不想告诉我你的布置,是不是因为你会有危险?”

  

  他还是很在意这个,空再次叹气,低声抱怨道:

  

  “你都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那我也郑重声明:我真的不会有什么危险,只要你好好配合。”

  

  “我保证,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你最后只需要去天守阁前等着我就好了。我们都会没事的。”

  

  ……天守阁吗。

  

  空的话意味不明,枫原万叶不作追问,只是半开玩笑道:

  

  “那好吧。你都拿自己当人质了,我也不得不从了。”

  

  他指了指空手下已然大不同的盆景,后者在他若有所思的注视中,讪笑着挪开眼睛,继续补充:

  

  “不过,明天你被揭发的那场戏码,仍旧得如期上演,所以,你还是得委屈一阵子……对不起。”

  

  “那我就更得珍惜此时此刻了,不是吗?”枫原万叶去牵他的手,如愿以偿看到自家恋人转回脑袋瞧他,手指微微弯曲,力道肆无忌惮收紧。

  

  他能理解空的决策。假如连他被指证为罪人的这场关键戏份都被截胡,只会让整个稻妻的精心布局都付之一炬。空只能在他被捕后到处决前的时间空档里活动,前后只有十几个小时,这对他而言本身就是极大的考验。

  

  明明已经竭尽全力为他考虑,却还是露出一副愧疚神情。枫原万叶心软得一塌糊涂,终于没忍住,俯身凑近,亲了亲空的嘴角:

  

  “先收个利息吧。”

  

  他是心满意足放了人,空却直盯着他瞅。枫原万叶不由莫名,紧接着,他的手臂被人一拉,而金发金眼的人略微仰起脸,径直吻了上去。

  

  温暖湿润的触感令他一时晃神,枫原万叶还没来得及动作,就感觉嘴唇被人舔了一下,不由过电似的一个激灵。撩拨他的那人倒好,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还要嘴硬:

  

  “……先前不是还挺擅长得寸进尺的吗,亲下嘴角就完了?还学长呢,看来得我再教你什么叫贯彻到底。”

  

  你硬气,你倒是别红耳朵。枫原万叶没敢说出口,因为他感觉自己好像某方面不太对劲了。

  

  心虚之下,他只能连连应和,虚心学习,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降降蹿上来的火:

  

  “那我记下了。以后收利息,最低标准就按这个来?”

  

  空睁只眼闭只眼装没听见,总之没反对。

  

  两个出去光报名号都能让人抖三抖的大人物,现在正挤在一间小小的屋子里,不知道学小男生们玩的哪一套纯情攻势。而那头枫原万叶清了清嗓子,又问道:

  

  “既然整体的布局不变,那你新计划涉及到的人物,应该也只限制在稻妻境内的那几位吧。”

  

  “这么一说,空,外逃的戴因斯雷布和渊上,你还是打算放任他们行动吗?”

  

  “那两个家伙随便摘出一个都是麻烦。”空没否认,但言语间罕见流露出抱怨的意味:

  

  “尽给我添乱。”

  

  “你其实没想杀他们。”枫原万叶做出结论,竟与其他人的推测截然相反,却正中空的真实心思。

  

  他也不管空因为被戳穿而直瞅自己,相当肯定地分析:

  

  “可能面上你会下狠手,背地里却偷偷放条生路给他们。”

  

  “话都让你说完了,我说什么?”空叹了口气,压低声音:

  

  “渊上对我,如同我在璃月看到的他们对钟离。就冲这一点,我也不会真的杀他,只有他自己估计还担惊受怕吧。”

  

  “至于戴因斯雷布……万叶,你对坎瑞亚的旧事,了解不比我少。”

  

  “我们反抗天理,神明维护秩序,而他两边都不站。”

  

  “他只是站在人性的那一边,”空冷静出声,脑海中隐约浮现那人沉默的影子,

  

  “他站在人的那一边。”

  

  “所以他先扶持我,再背叛我,看似阴晴不定,实际只是一直坚持着他的原则。人的时代从不需要独裁主义,过去掌握秩序的是神明,他只是担心我会成为下一个制度的掌控者。于是,他就干脆把我摆在了对立面,去找新的盟友。”

  

  言及此处,空不太满意地啧了一声,嘀咕起来:

  

  “虽然我不知道他到底中了什么邪,才这么笃定我会走极端。说了多少次了,我对成神不感兴趣,我的行动不也证明清白了吗。我要是想成神,调查局第一个翻脸吧。”

  

  枫原万叶若有所思。空这头却话锋一转,又难得赞许道:

  

  “但是,万叶,我其实很钦佩这个人。”

  

  “任何为了不可能的事奔赴的人都值得尊重,哪怕是敌人和对手。世界上绝大多数人的想法都毫无疑问不同,他不可能满足所有人的需求,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一个人的经历,决定了他成长为怎样的人。或者在他眼中,一味反抗到底的你我也是愚不可及,既然如此,我也不想对他多做评价,道不同不相为谋而已。”

  

  “他那点小心思,我其实知道,但是没有意义。等我回到璃月,一切基本已经尘埃落定,把她牵扯进来,也不会改变任何既定事实。如果他不一意孤行到底,我也不会赶尽杀绝。”

  

  “倒是渊上,瞎凑什么热闹,”空提起自己的正儿八经的下属,顿时没好气起来,

  

  “激流和紫电上次灰溜溜被散兵的人送回来,想联系他却联系不到时,就已经意识到不对了,回头他们几个再见面,恐怕有的折腾。”

  

  “还有温迪和阿贝多,还真以为能瞒过我干坏事。我只希望魈别陪着这群人胡闹,赶紧把人送回去——唔。”

  

  枫原万叶突然俯身凑近,身体力行演示什么叫言出法随,一个严严实实的吻,直接把空对情敌们的抱怨与殷切期望都给堵了回去。

  

  空愣了下,等他再放开自己,才后知后觉好笑道:

  

  “一股子饺子味。这次也算利息?”

  

  枫原万叶倒是比他坦诚,点了点头:

  

  “我想了一下,刚才几分钟,足够利滚利了。”

  

  “此外,在下还有个建设性提议:”他嘀咕着,特地用了谦称,像模像样的,

  

  “……以后深渊吃饺子还是蘸醋吧。你对他们都那么宽容大度,也只能我替你小气一点了。”

  

  “听你的。”空拿他没辙,见对方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算起了秋后帐:

  

  “万叶,既然你都能想到,我不会对他们下杀手,怎么就想不到我也不忍心让你去送死。”

  

  而枫原万叶突然开口:

  

  “所以,其实我也不是不知道什么叫把得寸进尺贯彻到底,更不是觉得你会对除我以外的别人网开一面。”

  

  “空,我只是在慢慢转变思考的方式,用另一个角度去看待你,对待你。”他缓缓出声,

  

  “这其中的区别,我还没有适应得那么完全。”

  

  空下意识跟着他的话走:

  

  “什么区别?”

  

  枫原万叶沉吟稍许,认真作答:

  

  “大概是——‘我的殿下’,和我的殿下的区别吧。”

  

  他说完就笑,而空愣了一下,半天没吐出一个字。

  

  倘若枫原万叶以过去的身份衡量空,他将不会逾矩,更不会去考虑空的心软。但恋人之间可以肆无忌惮拥抱、亲吻、任性地揣测,没有任何阻拦。

  

  空这头没了话,反倒让枫原万叶乘胜追击:

  

  “其中的分别实在太多了,想要面面俱到认识,可能还要时间。”

  

  他说到这里,忽地停顿了一下,随后重复了一遍:

  

  “……足够的时间。”

  

  胸腔涌出的浓重情绪直冲喉咙,他皱了皱眉,突然咳嗽起来。

  

  枫原万叶不得不略微弯下腰,用手掩住嘴,尽可能压低声音,平复着呼吸,试图制止嗓间的痒意作祟。

  

  空心中一紧,抚上他的背,帮人顺气,语气急促:

  

  “万叶?你怎么了?”

  

  “……没什么。”枫原万叶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按住空伸过来的手,摇了摇头,

  

  “刚才收拾东西的时候,扬起的粉尘有点大。”

  

  空怔怔的。

  

  良久,他像是迷蒙中受到点拨似的,倏地发问:

  

  “万叶,你之前去给阿贝多试验解药,他对你的身体是怎么说的?”

  

  枫原万叶牵着他的手,晃来晃去,垂下眼睛:

  

  “不算好。不过别担心。”

  

  “不算好是什么意思?!”

  

  “冷静一点,空。”

  

  他安抚着恋人的情绪,调整气息,这才回答道:

  

  “器官的负荷有点严重,就容易像刚才一样,犯点咳嗽之类的小毛病。偶尔精力不济,会走神,或者心律不齐……一类的。别紧张,绝大多数服药的人都是这样。”

  

  随后,枫原万叶又抬起眼,语气很是轻松:

  

  “无论如何,准时去天守阁接你回家,还是做得到的。”

  

  空皱了皱眉,不理会对方开玩笑似的态度:

  

  “真的?”

  

  “你不相信我吗?”枫原万叶叹了口气,多少有点为自己鸣不平:

  

  “明明我很相信你的,空。”

  

  “……我不是那个意思。”空眼见对方又盯着自己皱起的眉头瞅,连忙舒展眉心。他松开枫原万叶的手,有些艰难地措辞:

  

  “万叶,你肯定已经知道,我没有药瘾,所以我对这种药对人体的摧残有多严重,真的只有理论上的知识。”

  

  “阿贝多不肯告诉我更多消息,我也不能在他面前直接表现出对你的过度关心……就算他也是我们的同盟,但小心一些总没错。”

  

  “我知道很多你瞒着我的东西,可就这一点,我真的完完全全没有切身经历。服用药物的坎瑞亚人很多,寿命根据体质和服用量都有出入……我关注过他们的平均寿命,大概在四十岁左右。”如果运气不好,像戴因斯雷布,寿命可能也就在这一两年了,而解药未来会捏在空手里,这也是他对戴因宽容的理由之一。

  

  “我想着你还年轻,症状不会那么严重,”空呢喃着,

  

  “但我会在意……我非常在意。万叶,别骗我。”

  

  魈从来不会骗他,但枫原万叶不是。

  

  魈习惯了和他并肩,于是所有信息都可以共享,可以一同承担;但枫原万叶却总是走在前面,所以为了让自己安心,他可以编造无数个谎。

  

  空在两年前就已经狠狠领教过枫原万叶卓越的骗人技巧。他当然相信他,不论他有没有撒谎,他都一如既往信任枫原万叶,但这和他得明白对方哪些话是谎言是两码事。

  

  “……”

  

  枫原万叶定定地看了他一会,给出答案。

  

  “空,”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飘渺不定:

  

  “我没有骗你。”

  

  确实没有。

  

  “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不过是未说尽的真实。

  

  他的言语弯弯绕绕,空本能感觉好似哪里不对,细细品味,那点不对劲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不过得到枫原万叶的担保,他也算能松口气。

  

  可他悬起的心才刚放回腹中,就又被枫原万叶一句话重新吊了起来:

  

  “空,我想问你一件事。”

  

  “……”

  

  “如果我真的不在了,你——”

  

  枫原万叶的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几乎立即看到了空骤变的脸色和缩小的瞳孔,后者倏地看向他,语气强硬地打断他的话:

  

  “没有如果。”

  

  “……万叶,”空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这才把刚才一瞬间堵在喉咙里的话也一点点放出来:

  

  “你不会有事的。”

  

  “假如连必死的局我都能帮你逃出,就不会有比这更困难的事情了。”

  

  “阿贝多已经找到解药的有效成分了,我了解他,凭他的能力,最多两个月,甚至一个月,他就能彻底解决这个问题,你才二十多岁,不需要和那些老家伙一样担惊受怕的。”

  

  ……怕的人并不只有我,还有你,空。

  

  枫原万叶不失忧虑地望着他,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空还不知道他的病况。

  

  他垂下眼睛,突然庆幸自己昨天在阿贝多的住处又服用过一次药。药效还在维持,令他的不适也仅限于几声不足挂齿的咳嗽,不至于在空面前突然病发,露出马脚。

  

  而阿贝多给他的临时解药,枫原万叶长了个心眼,趁空早上去码头的时候,留在了社奉行房间的换洗衣物口袋里,以免带在身上被空发现。

  

  未经允许,社奉行不会擅自进入他们的房间,深渊布下的眼线也不是吃素的,他很放心。

  

  ……可这是几个小时前尚未和空互通心意的他缜密布置的一切。

  

  现在的枫原万叶,有了真正的牵挂,有了他感性上不顾一切也想要留下来陪伴的灵魂伴侣。

  

  ……他多想将真相直接吐露,多想对恋人坦诚。

  

  他想告诉空,其实自己的忧虑不是因为困局难解,而是担心自己就算渡过难关,也会在不久后死于药物的折磨。

  

  可他开不了口。他太清楚说出来会发生什么事——空会不管不顾拉着他去找阿贝多,他后续的计划将全部崩盘。空已经为他让步了太多,他不能这么为难他。

  

  何况就他的情况,早说一天与迟说一天,并无太大区别。

  

  而比起空会冲动,他的惊慌失措,才是枫原万叶最为担忧的。

  

  枫原万叶几乎是久违地再次尝到了害怕的滋味。

  

  ……他想起胡桃曾经问过他,你有什么害怕的东西吗?

  

  枫原万叶是怎么回答的?

  

  他说他害怕空先自己一步受到伤害,害怕不能为他死有余辜。

  

  而事到如今,他又在害怕什么?

  

  因为成了空的软肋,所以他才体会到了更深层次的恐慌。这种惶恐甚至超越了人之将死时对生本能的渴望,对死本能的恐惧——

  

  ……他害怕空无法承受,以为将他从死局中摘出的狂喜后,又再度失去他的悲哀。

  

  到时候空该怎么办?

  

  他能接受这个事实吗?

  

  “总之,你记住,”空的话音击碎枫原万叶最后的希冀,金发的青年不安地皱着眉,话音竟带着无助:

  

  “万叶,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他真的失去过太多了。

  

  而每一次失去,他都不得不爬起来,然后再次被更大的责任压得直不起腰。

  

  空还在璃月时,有次和胡桃闲聊,曾听对方提起过“万事皆三”的道理。

  

  事物总是有三种可能、或者三种情况、或者三种形态。而他一路走来,童年剧变令他告别了双亲和荧,北国银行事件带走了温迪,列车计划让他离开了钟离和魈。

  

  没有人是永远击不垮的铁人。纵使他们不会因挫折一蹶不振,却也一定是将生命中重要的东西掰碎了,充当抵押给苦难的代价,才能磕磕绊绊继续走。

  

  既然他已经承受过三次不同的失去,就真的、真的……无法再承受第四次了。

  

  而枫原万叶一颗心重重摔在地上。

  

  只是提到离开,空都会紧张无措,会坐立不安。

  

  他从未露出过如此惊惧迟疑的态度,哪怕最难挨的那段时日,空都是冷静而沉默的,这份失态,枫原万叶曾经只在两年前目睹过。

  

  彼时魈孤身一人作为人质,帮助他们击溃了女士,却也身受重伤。当刀刃的寒光悬在他头顶时,枫原万叶见过空露出过与如今相同的表情。

  

  语气和神态都能出卖真实的心理。他曾羡艳过魈能得到空全部的注视,可当他自己也成为当事人,心底漫延而上的,却并非纯粹的欣喜带来的甜。

  

  枫原万叶后知后觉尝到苦味。

  

  并非是后悔,他不会也不能后悔。那是一种认识到自我的无能为力的悲哀,不是为自己,而是为身边的人。

  

  为什么我不能多陪同他一会?

  

  为什么我不能让他彻底安心?

  

  为什么我不能做得面面俱到?

  

  他将成为给空致命一击的人。枫原万叶同样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苦果是他亲手酿造,被迫吞下的却是空。

  

  他将亲手伤害曾起誓想要保护一生的人,过往所有的隐忍和包容都成了尖锐的刀刃。

  

  可怖的结论在心头盘踞,枫原万叶仿佛一瞬间明晰了,风神也好,戴因斯雷布也好,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会笃定空将剑走偏锋。

  

  原来自己才是将空逼上绝路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们都践行着正确的道路,结局却错得离谱。

  

  ……枫原万叶发觉自己的手好像在发抖。可他不得不咽下所有脏污的情绪,克制着不让空发现自己的异样。

  

  他沉默了一会,再次去握住空的手,才发现他的指尖同样泛着凉,看来的确是被吓到了。

  

  红眼睛的人目光微动,一边竭力试图从空这里汲取些暖意,一边控制着面部的肌肉。

  

  他再次展露一个足以令空放下心的微笑,伴随着轻声的、不知向谁发出的保证:

  

  “空,你听我说。”

  

  “……从我们相识的那天起,反抗的号角就已经被吹响了。”

  

  他缓慢地、艰难地开口,像是同时说给他们两个人听。

  

  “直到今天,我们也从未停止过挣扎,所以以后也不能。”

  

  “我会为你努力到最后一刻。”枫原万叶的声音带着些未名的哀伤,深红的眼眸沉淀着决然的意味,甚至像是恳求:

  

  “所以答应我,你也不要迷失自己。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放弃。”

  

  “……万叶?”

  

  “没事。这样郑重其事的保证,份量足够了吗?”

  

  空这才反应过来,枫原万叶这是在对自己做出承诺。

  

  他不明所以,全当自己先前的安慰,对枫原万叶起了作用,让他安了心,这才有了此番表态。

  

  这样就很好,空长呼一口气,掂了掂另一只手的盆景,想了想,递到恋人面前,开个玩笑缓解气氛:

  

  “再盖个章认证,就放过你吧。”

  

  枫原万叶同样不动声色松懈些许。他回过神,拍了拍脑袋,尽可能也让语气显得轻松一点:

  

  “这么严格吗?让我想想,刚才收拾东西的时候,好像是看到了以前用过的印章。”

  

  他站起来,走到床头柜前,拉开抽屉翻找。不多时,他就拎着一个圆柱形的石制印章,和一个扁扁的圆形印泥盒子走回来。

  

  空先一步接过印章,一瞧,弯弯绕绕的笔画构成一个“叶”字,残留的红色印泥还粘在上头,和名字的主人倒是很相衬。

  

  等枫原万叶重新坐下,空才把印章还回去,并对这人先前的抱怨做出回复:

  

  “都说赤人喜欢印章,你既然都承了人的戏份,多少也遵循下角色设定吧。”

  

  “所以,这里没有诗稿给我盖章,只能盖在石头上?”枫原万叶将印章握在掌心,去撬手头的印泥盒,忽地皱了皱眉。

  

  “奇怪,有点紧。”

  

  “这盒子看上去很新。”空瞥了一眼,莫名道:

  

  “天领奉行保管服务是不是好过头——”

  

  “咔嗒。”

  

  “……啊。”

  

  盒盖打开的瞬间,两个人双双陷入了沉默。

  

  ……盒子里的白色膏体,显然不是他们所想的什么印泥,都是千年的狐狸,这是什么东西他们都心知肚明。

  

  “我纠正一下。”空硬着头皮,看枫原万叶强装镇定,将盖子合上,纠结了一会,才开口:

  

  “……是天领奉行对成人用品的宣传服务有点好过头了。”

  

  “……其实我觉得不一定是天领奉行的人干的。”枫原万叶抹了把脸,他实在不太能想象那位面容严肃的九条裟罗,偷偷往查抄来的家族的杂物箱里装润滑膏的行为。

  

  空继续思维发散:

  

  “万叶,该不会是你自己——”

  

  “空,我离家的时候还是未成年。而且在你之前,我没有和任何人有过超出友谊的关系。”

  

  “……那就是托马,”空最后把罪名安给社奉行的家政官,想想对方曾经有意把枫原万叶和自己安排在同一张床的壮举,再想想自己早上离开社奉行前,对方送别时意味不明的笑容,空发誓这事儿和他脱不开干系:

  

  “这盒子这么新,还不好开,肯定是他刚买的。”

  

  “我认为,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枫原万叶就差让空噤声了,他深深吸气,发觉自家恋人真就没有一点“无意撩拨也是罪过”的自知之明。

  

  自己好歹也是个正常的成年男性,空这么面不改色和他讨论成人用品的来源,是不是有点太高估他的定力了?

  

  他赶在空之前行动,将润滑膏扔在床头柜上,从抽屉里重新翻出来一盒真正的红色印泥,拆开的瞬间,枫原万叶对着这盒真货松了口气,用印章在里头按了按,随后拿起那个小小的盆景,找到空之前推到外围的、可怜兮兮的石头,在上面盖了个小小的戳。

  

  圆圆的石头脸顶着一个圆圆的“叶”字图章,枫原万叶先是给空展示了自己的这份凭证,这才将这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都扔到床头柜旁。

  

  ……明明是深秋快入冬的季节,他却感觉室内燥热得呼吸都不畅快了。

  

  枫原万叶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距离中午还有段时间。他思索了一会,走到窗边,将窗帘拉上。

  

  眼前骤然昏暗下来,空看着枫原万叶走到床边,开始脱鞋,不由愣了愣:

  

  “困了?”

  

  “睡一会吧,”枫原万叶瞧他,摇了摇头:

  

  “这三天你都没好好休息。”

  

  那可不是,他们几乎每天都是后半夜才能睡,然后一早就要起,满打满算也睡不了多久。

  

  空自知眼前的人对自己的休息相当上心,也不反驳,只是乖乖跟着动作。

  

  这会他倒是又感谢托马的贴心,床被子枕头窗帘一应俱全。空先一步趟进里头,面朝墙壁,感受到枫原万叶那边把被子揪展盖好了。

  

  房间里一时陷入寂静。

  

  ……当然,前提是他们能忽略又开始作祟的心跳声。

  

  明明之前已经习惯了同床共枕,这会确定了关系,一下子又被打回原形了。

  

  ……睡得着才有鬼。

  

  空心中骂了一声,踌躇了很久,终于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发问:

  

  “万叶,我就问问啊。”

  

  “……你都把我带进你房间,躺在你床上了,你就真的只想盖着棉被纯睡觉?”

  

  空发誓,他听到了枫原万叶倒吸冷气的声音。

  

  他自己那颗心和爆炸似的上窜下跳,空这头咽了咽唾沫,刚刚转身,就被抓住了手腕。

  

  枫原万叶忍无可忍,将人直接摁在身下,一双红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从来温和的人头一次说话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

  

  “空,这是你自找的。”

  

  他俯下身,一口啃上那张就知道胡言乱语的嘴。

  

  传送锚点 

  

  

——TBC——

  感想:写车累死了,但我扛摄像头很爽。

  我知道还差魈哥,别慌,该有的都会有的。

  一点细节,空在整篇文里表达情感的方式是随着年龄和阅历增长变化的。北国银行事件时对温迪说的是“我喜欢你”,而列车前和魈私奔是介于“喜欢”与“爱”的认知间,所以直接行动亲上去了,到了深渊对万叶说的就是“爱”了。不过这不是终点,别忘了还有钟离呢(。

  啧,钟离,天知道有读者说得好,我写这文一开始就是想写钟空魈夹心,为什么后来变成这样了啊!

  需要强调的是空表白的方式不等于对几位左位的感情程度有区别。我是端水人,读者随便怎么嗑是读者的自由,但作者可以给出官设就是空对四个人的情感程度是相等的,表达不同只是凸显空年龄和阅历的不同,仅此而已。

  毕竟现在还是深渊空,我预警写的空是有第三个阶段的。渊空目前神化进度百分之四十吧,摩拉克斯的手记不能乱看,毕竟原型是日月前事((。

  但仔细看会发现钟离的手记和现实剧情的发展是对得上号的。不失为某种预言()

  钟离你真的好能藏啊!你一直活在别人的台词里啊!!其实我也很想写钟空戏份,真的是我全文自认为最震撼的桥段……辛苦那位给我私信发几千字长评等钟空戏的读者,几个月了,还没到正题,我对不起你(

  总之希望大家看的愉快。这次的车没那么刀但是可能也有刀嗯(,反正我写专场没好事,我有比数,我没心,我提前替你们骂我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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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22.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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